靠近焚香炉的时候，两人才发现来拜佛的人其实很多。因为他们大多拜伏在地，所以他们没能在远处发现。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念念有词，凝神细听，便知道他们是在祈愿。
佛经有言：佛氏门中，有求必应。
在这里祈愿的人，如果真想达成一些夙愿，少不了付出一点“因”。
不过……宋观瞥了眼身侧的赵枝枝，看她喜上眉梢的样子，明摆着就是想求财。
“求财是没有用的。”
赵枝枝尴尬地笑了笑，发出疑问：“不是都可求吗？”
静立在一边的僧人无声地递给两人各三柱香，浅浅一拜，便又站回原处。
宋观带着她到点香炉前，解释道：“佛教讲究众生平等，不是烧了好香就能得到好的‘果’，如果大家都求财，有钱的人烧好香，有钱人不就越来越有钱了？而且，求一样东西，代表必然失去一样东西，因果相抵，才能成立。”
他说的这么严重，赵枝枝立刻在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示意自己会改变心态，求点简单现实的东西，她可不想发个小财把命丢了。
宋观气定神闲地把手里的三支香点燃，对着大殿开始合掌礼拜。
赵枝枝一步步跟着他学，半晌，便好奇他动作的熟练。
“宋老师，你信佛吗？”
听了这句话，宋观没有犹豫，矢口否认。
“求人不如求己。”
倘若世间真有类似神明的生物，恐怕也比不过观察局的创造者吧。
赵枝枝仿佛顿悟了，连连点头，一路屁颠屁颠地跟着宋观上好香，便像小蝌蚪一样跟在他身后。
宋观：……
赵枝枝以后可能不会求别人，但大概率会求他。
回到琉璃宝塔前，那闭目而立的僧人突然睁开双眼，侧过身：“二位施主既然已经上过香，便入内吧。”
宋观点头，正要跨过门槛，那僧人又突然开口。
“这位施主。”
双脚都已经踏入殿内的宋观身子一顿，停步回望。
面对着他的圆觉闭着双目，手中快速转动着一串佛珠，微微躬身。
“施主，贫僧法号圆觉。施主与我佛门有缘，若是他日心中有惑，可来此地找贫僧解惑。”
话毕，他默默转过身去，又静静站在那里。
嗯？宋观不明白他的意思，反倒找到了一个讨厌佛教的理由——谜语人。
早已进入大殿的赵枝枝小步疾走回来，拉住他的袖子催促他：“宋老师，你怎么站在这不动了，快点快点。”
顺着她的力道向前走，琉璃宝塔的内在展现在他眼前。
这座琉璃宝塔的全名是明心寺琉璃宝塔。最早修建于文衍宗在位时期，距今约有四五百年。传言净空大师曾帮助文衍宗即位，更是在文衍宗在位后长居明心寺为百姓祈福，最后坐化于此。他离世后文衍宗痛不欲生，下令修建琉璃宝塔，并摆长明灯八十一座，为净空大师祈愿来世顺遂。
文衍宗驾崩当日，八十一座长明灯燃了七日，便不知所踪。
赵枝枝把大厅的简介念了一遍，才恍然大悟：这里的琉璃宝塔早已经是后人修复后的琉璃宝塔，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了。
一楼的大厅里，东南西北处各摆放着一座佛像。中心处有僧人跪坐在蒲团上敲着木鱼念经：“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
他面前跪着不少中年人和老年人，复诵他空中的经文。
宋观在远处细细听了一会儿，才发现他们念的咒文是大悲咒。
民间有些地方对大悲咒有误解，认为大悲咒是超度鬼魂时所用，只有在人死时才可念诵。这其实是错误的，大悲咒在佛教中被视为一种非常重要的修行法门，能够帮助诵咒者净化心灵，培养慈悲之心，广泛应用于佛教仪式、禅修和诵经。如果内心躁动，也可以念大悲咒平静下来。
赵枝枝紧紧拽着他的手臂，小声道：“宋老师，不会有鬼吧？”
宋观差点笑出声，拍拍她的肩膀算作安慰：“就算这里真的有魂灵，也不会是恶鬼。不过，大悲咒并不一定是在超度鬼魂，别害怕。”
赵枝枝拉拉他的袖子，附在他耳边用更小的声音说话：“宋老师，这里不收钱吧。”
第一层可以说是金碧辉煌，光是那四座佛像就造价不菲。赵枝枝还看见有人在功德箱里投钱。说句实在话，如果这里不收钱，平时修缮支出也不小，迟早会倒闭的。
宋观指了指某处。
赵枝枝才发现中心旁有一块电子屏，上面都是主动捐款的姓氏，例如，陈先生，江女士……捐款最多的人捐了7位数。
赵枝枝：请佛祖原谅我的不敬，我完全没有抢寺庙的想法。
宋观从四大佛像那溜达了一圈回来，把她拉上了二楼。
二楼的人就少了，宋观环视了一圈，二楼甚至没有佛像，全是书架，上面放着经书的手抄本，这里竟然是一个小型图书馆。
和一楼同理，二楼的中心处也坐了一个僧人，但他没有说话，只是坐在玻璃展台的旁边，示意众人不要触碰玻璃展台。
宋观和赵枝枝也好奇地上前看了，玻璃展台里放着一本泛黄的经书，据说是净空大师亲手所抄写。
在二楼看了一圈，宋观被一本本经书弄得头大如牛，确认宋霁月不在二楼后，两人又急匆匆地往上走。
接下来几层，放置的都是佛教的法器和经文，甚至有一层楼详细讲诉了明心寺的兴衰，又大肆赞扬了一番净空大师。
光是听净空大师这个词，宋观的耳朵都快要听出茧子了。他总算明白了，文衍宗修这座塔就是为了拍净空的马屁！
走到第七层后，宋观也不再去看，示意赵枝枝和他一起直接走到第九层。
赵枝枝摆摆手，微微喘着气，示意他先行一步，只恨这宝塔上几层楼比从山下上来还累。
宋观就这样，一口气上到了第九层。
第九层的面积估算起来只有第一层的一半大小，和其他楼层不同在于，这一层楼里什么也没有，只有几个蒲团。
宋霁月跪坐在那里。
宋观慢慢走上前，跪坐在她身侧的蒲团上。
她侧过头看他，歪了歪头：“你不信佛，也要跪吗？”
关于大道理，宋观能扯一大堆，他合掌而拜，回答：“就算不信人信自己，走投无路的时候，还是会希望有信仰可以依赖。”
宋霁月把头扭了回去，不紧不慢地收起手里的那串灵骨念珠：“你和那些期末临时抱佛脚的学生又有什么区别？这样的话，是很难被佛祖看到给予庇佑的。”
她说的头头是道，宋观听的云里雾里，反驳：“佛教讲究众生平等，怎么会在意这一点。你为什么要一声不吭来这里？”
宋霁月慢吞吞地站起身，避而不答：“回去吧。”
宋观没动，还是跪在那里，看着地面思考了一会儿，说出了一句奇怪的话。
“你认识净空吗？”
在佛教用语中，“空”字与“有”字相对，音译为舜若。意译空无、空虚、空寂、空净、非有。事物之虚幻不实，或理体之空寂明净，这样的思想就被称为“空”。
一般来讲，“空”是般若经系统的根本，净空能以此为法号，就能看出他的不简单。宋观在别的世界也不是没见过活了几百年几千年的老怪物。
但这个世界或许还是正常的。
宋霁月用复杂的目光看着他，真诚地问他：“你的脑子还好吗？我怎么可能认识净空大师。”
她多半是被他气到无语了，把其他话也吐露了干净。
“我来这里，是因为很久没来了。佛珠不是净空大师给我的，但和你猜想的也不一样，不是明心寺的老主持给我的。给我佛珠的人就在这座琉璃塔里，他是这里的僧人。”
宋观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一个人。
“圆觉？”
宋霁月皱起眉头，瞟了他一眼，不解地问：“你认识圆觉大师？”
实不相瞒，宋观感觉圆觉这个人神神叨叨的，比他更像世界的外来者，说话还喜欢说一半留一半。
他诚实地摊了摊手：“刚刚在楼下，这位大师叫住了我，说我和他有缘，让我以后有困惑来找他，你不会是被骗了吧？”
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宋观从几百年前开始就不相信了。
但宋霁月心里显然不这么想，她朝他翻了个白眼，气冲冲地就要下楼，和好不容易爬上来的赵枝枝撞了个满怀。
两人都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面面相觑。
赵枝枝连“呸”几声，抱怨：“这层楼怎么这么多灰。”
才站起身的宋观看着她俩抚掌大笑，笑到直不起腰，眼角都出了泪花。
赵枝枝冷不丁地开口：“宋老师，你这样的人，功德一定很少吧。”毕竟每笑一回就少一点功德。
宋观把她们俩从地上拉起来，不在意地摆摆手：“不用担心，我的功德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要是佛祖真按功德的大小保佑一个人，我肯定是这里面死的最晚的。”
赵枝枝对他的自信嗤之以鼻。
三人不再胡闹，一个接一个利索地下了楼。
刚踏出琉璃宝塔的大门，圆觉突然迎上前来，拦在了宋霁月面前。
“施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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