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有人靠近！
柳寻真手托着脸撑在茶桌闭目养神，暗自提高警觉。
她释放出内力探测距离，结成一道寻常人看不见的蛛网，密集恐怖，将茶楼的二层整个环住。
如果有人强行闯入，只需一秒，便会被切割成几千片碎□□天飞舞。
三步，两步，一步……柳寻真睁眼，抬头看向来人。
茶楼的店小二，面容平平无奇，鼻子两侧布满雀斑，一对招风耳，柳寻真认真端详，发现了古怪。
这人耳前与面部接轨的皮肤有一处斑驳——易容术。
正是原身竹阿然，江湖人称三千鬼面的绝活。
终于来了吗？她等了三天的任务。
三天前的柳寻真再度睁眼，却身在茶馆。她还记得自己在病床上苟延残喘的痛苦，各种医疗器械不要钱似的往她身上堆。
她妈柳篁擎独自抚养她长大，记忆力里坚强伟大的女人在病床前泣不成声。那双签文件都是流水过亿的手，帮柳寻真一点点擦着泪水。
就在前一秒，她同意签署柳寻真安乐死的文件书。
“如果我不那么忙着工作，你是不是会好一点，真真？”柳篁擎眼里布满悲伤。
“妈，我的病不会因为你休息就痊愈，不要自责。你在我心里，是最伟大的母亲。你的人生璀璨辉煌，是我见过最耀眼的星星。”柳寻真用尽全身力气，说完最后一句话，看着针管的药推进身体，闭上眼睛。
柳寻真也没想到死后再见的不是阴曹地府，而是个新世界。
一座茶楼，热闹的茶楼。茶楼里有男有女，古色古香。她恍惚伸手，呆愣地瞧着掌心，有多久没感受到这么热闹的场景了呢？她自己也记不清楚了。
一楼大厅还有说书人在讲故事，话本的主角好像是个已亡故的天下第一的女侠。而她，和最普通的客人一样，坐在二层的椅子上，面前摆着一壶茶。
太不可思议了，不是药水的味道，是活人的气息。姑娘的香粉味，客人杯子里的茶香还有清淡的面条味，她上辈子到了后期，几乎丧失嗅觉与味觉。
她刚深吸一口气，大脑如撕扯般疼痛，柳寻真紧咬牙关，面色没有异样。
上辈子什么疼都忍下了，这点痛自然也不在话下。
大脑里记忆翻腾，刚才的喜悦被混乱压下，原身的记忆像滔天巨浪冲刷脑袋的每个角落，柳寻真被各种的记忆碎片袭击，嘴唇都失去血色。
杂乱不堪，随着原身记忆进入的还有几段争吵，音色各异。
“你以为你会成功？你失败了多少次？”
“成功与否，自有天定。”
“你帮我是为了什么？”
争吵声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多，男女老少……
别吵了，别吵了，我要痛死了，柳寻真在心里怒吼。身体感受到主人的痛苦，丹田处涌出一股热流，自下往上顺着经脉流入大脑，抚平阵痛。
柳寻真这才归于平静。这就是内力吗？她沉默不语思索。
就在刚刚，她融合了原身的记忆。
原身名叫竹阿然，千羽阁杀手，宗师境七品，在茶楼接头点待命。
这处茶楼的店小二是千羽阁的人，负责分发任务。
记忆里和她吩咐的人并不是店小二，柳寻真猜测是更高层的管理。他前些日子与竹阿然说，接下来的半个月每日待在茶楼三个时辰，等待任务。
竹阿然身手不凡，宗师境七品在任何组织的杀手里都算得上是高手。更高的固元境往上显然不会和竹阿然一样抛头露面，为了任务到处打打杀杀。
看来她运气不错，至少不会轻易死去，柳寻真苦中作乐。她本以为自己拿到的休闲农家乐剧本，没想到居然是上刀山下火海。
生在组织，命不由己，要抓住机会离开。柳寻真用三天整理了竹阿然所有的记忆，熟悉这个世界，除了刚穿过来的时候那几句争吵仍没有头绪外，其他都了如指掌。
她不是优柔寡断的人，看透当下的处境，很快作出决定，既然老天给了她第二次人生，她不会浪费。
可惜现在不是时候，组织的命令已经下达，贸然离开会引起注意，原身武功再厉害也挡不住千人追杀。
倒不如走一步算一步，先接下那个未知的任务，找机会在任务中假死脱身。
“客官，我为您再添壶茶。”店小二的声音把柳寻真拉出回忆，背影遮住旁人的视线。
“多谢。”柳寻真放下沉重的心思，洒脱一笑回应。
滚烫的茶水从壶中倒入她的茶杯，一大半都洒落在木桌，还有几滴落在她的手背，那里的肉很快变红。
她盯着店小二，这男人眨眼几下，眼底藏着几分深邃的笑意，随后放下茶壶离开。
店小二与竹阿然交好，奇怪的是自己在竹阿然的记忆里没有发现这件事。
她按下疑惑，低头看桌面。桌面那滩水停留了一阵时间，开始挪动，过程中不断有水汽蒸发。
“护送质子楚策重返离夜国。”
离夜国，柳寻真心中一喜，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她身处晟夕国，也是千羽阁的老家。根据竹阿然的记忆，整片大□□国瓜分，北为离夜国，南为铁鸮国，东为赤羽国，西为晟夕国。
江湖也有三大派，铁鸮国有龙吟墓，赤羽国有尤善荆，唯独离夜国，三大派的据点植根不深，柳寻真之前便把离夜国作为自己的逃跑后路。
柳寻真不敢赌其他组织和千羽阁的关系，更何况竹阿然为千羽阁做过太多的事，倘若千羽阁抱了必杀之心，自己难逃一死。
就算把信息卖给另两派寻求短暂庇护，也不过是从龙潭到虎穴，实在太愚蠢。离夜国的老皇帝楚寰宇大权独揽，独裁之下让三大派不得不收起尾巴做事。
质子楚策……
楚策是离夜国送往晟夕国的质子，今年才二十二岁，在晟夕国呆了足十年。所有人都以为老皇帝把他忘了，没想到老皇帝突发急诏让他回京。
看上去楚策极不受宠，可若是真不受宠，楚寰宇怎么还花大价钱雇佣千羽阁接楚策回去……
楚寰宇自然有他的打算，楚策是假弃子还是真受宠都与柳寻真无关。但是无论是哪一方面，都可以为柳寻真逃跑利用。
楚策只要一天是楚寰宇的儿子，这趟护送的麻烦就不会消停，本应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但偏偏多了柳寻真这个变数，离夜国宫里和宫外不会放弃难得的机会，柳寻真也不会。
她要保护楚策活着进离夜国，自己才能更方便行事。
柳寻真为自己接下来的计划又多添了几笔，桌上的字迹重新变化，没想到还有别的。
“若要离开千羽阁，今夜丑时茶楼后院寻我。”
一看就是店小二私自留下的。
“啧。”柳寻真的头隐隐作痛。
千羽阁这是什么情况？接头人带头叛逃，待遇这么差？
她讨厌没有意义的社交行为，本来是现代社会可以轻易做到的事，现在却不行了。
竹阿然的记忆里没有太多和店小二的感情，柳寻真只知道两人一起共事几年，究竟是店小二别有心思，还是竹阿然神经大条，没看出店小二早有叛逃的想法。
去还是不去？柳寻真想在“Yes or No”的选项中选个“or”，正在纠结的柳寻真突然反应过来，店小二没给楚策的位置，总不能是自己亲自去调查。
柳寻真一个头两个大，看样子店小二那里非去不可。
流动的水完成了两个消息的传递，彻底化作水汽消散，留下柳寻真独自面对陌生的世界。
当下的目标已经确定，柳寻真内心整理计划。
一、当晚去找店小二确认楚策位置。
二、随机应变。
店小二如果真想带竹阿然逃离千羽阁，柳寻真乐得自在，有人替自己背锅，自己会在安定后给店小二撒一捧黄土，聊以慰藉。
倘若他实力不行，自己就老老实实拒绝了他，护送楚策回国。
万一他心思不纯，那只能杀了。自己布下的内力探测没被发现，可见店小二武力低下，不足为惧，只是之后护送楚策途中逃不掉组织的问话了。
想清楚了这些，柳寻真站起身下楼。她已经接到任务，这茶楼也没有待的必要。
说书人还在讲故事，铿锵有力。柳寻真之前没认真听，现在已讲到那女侠入武的片段。
“生老病死乃是常态，爹娘辞世五年后，林薄意仍郁郁寡欢，你们猜怎么着？”他摸几下粗糙的胡子，喝了口热茶。
还没等他继续说，一楼围边的茶桌有人猛拍桌子抢话：“夫妻和睦，她相公与她共同养育一子已有十余年，怎么忍心抛夫弃子？”
这竟然不是故事？柳寻真惊讶。
她在茶楼坐了三天，每日都听到这故事，本来还以为这和现代的小说差不多。
虽然从没认真听过，但好歹晓得主角名字叫林薄意。现在听那男人愤怒的样子，这故事原来是真实事件改编。
林薄意，柳寻真脑内快速回忆，好像是有这个人，不过是几百年前的事了，竹阿然也记得不清。
“众人皆说，林薄意就是从她爹娘离世那一刻见识到凡人即尘土，思索五年决定追寻长生。林薄意，四十二岁闯荡武道，二百年便成天下第一人，打遍天下无敌手。据说四国国库珍藏着她的画像。若是她洗手作羹汤，我们百姓无所谓，武道不知要少多少秘籍。”说书人乐呵呵解释。
“不过是多活几百年罢了，她不是也失踪一百多年了，也不知道如今是死是活……”
“是死是活自有天定，和我们没关系。”有人插嘴。
是死是活自有天定？那她来到这里大概也是天定吧，柳寻真自娱自乐。她不再听下去，掀开茶楼门口的布帘。
门边上的茶客听到动静打量了一眼，一位清秀的姑娘罢了。
身穿颜色朴素的青衣，细看做工倒是精致，黑色的翘头布靴，长度到小腿肚，鞋边还绣着金色的祥纹，及腰的长发被发带挽成马尾。
容貌实在算不上美人一列，可偏偏长了一双眼睛让人记忆犹新，忍不住多看几眼。
那是怎样的眼睛呢？锐利十足，傲气藏机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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