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五条悟应允的风间柊确实心情不错，从他的嘴角比平时上扬一个度就可以看出。
冰蓝色的瞳孔，犹如大漠虚无中的天湖，纯净的色彩淡漠的映照出前来之人的内心。
五彩的光反射湖面，却没有什么能够令它动容。在这片虚无中，它是唯一的真实。
如此美丽，如此震撼，令人心胸震荡，满满的真情自胸口溢出，令他情不自禁跪拜，似最苛刻的苦行僧，在朝圣路上，三步一跪,五步一拜,七步一叩首。一心虔诚，满眼无他。
——这是世上独一无二的珍宝。
多么，多么，多么的珍贵。
呼吸急促，心跳加快，即将褪去的黑色咒印迅速蔓延，银光在黑瞳深处时隐时现。
风间柊几近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一个能够与这件珍宝近距离相处的机会令他失控。风间柊不确定下一秒自己会待在原地还是扑在别人身上。
——那场景完全不敢想象。
平复着心情，风间柊泼冷水般想到：然而这样的珍宝还不属于他。
沸腾的血液瞬间冷却，咒印快速消失。
想了想，风间柊又补充：只是暂时的。
在五条悟看不见的角落，风间柊眼中写着势在必得。
敏锐发现对方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变化，五条悟饶有兴趣的猜测：这家伙，究竟在想什么呢?
五条悟毫无遗漏的观看到风间柊的目光复杂多变，最后定格在不知真假的笑中。
看着眼前笑吟吟的风间柊，五条悟不禁联想到不久前冷着脸拍开他的手的人。
说实话，他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能够让一个人变化这么大?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的目光**裸的停在风间柊身上，企图看出些什么。
风间柊身体有些僵硬，他避开五条悟的视线，勾起唇：“五条先生，是有什么问题吗？”
五条悟摸摸下巴，仍旧保持原来姿势，锐利的目光仍在企图穿透那身黑色和服，口中却道：“什么都没有。”
如果他能把目光收收的话这话也许还有点可信度。
好在不久之后，五条悟就收回视线，看天看地，看远处的樱花树，倒是再没有看风间柊一眼。
这片小小的天地，一时安静下来。
心中遗憾划过，风间柊按捺住将面前这人再次转向自己的冲动，也放弃幼稚的回望的想法。
黄昏已落，天色已晚。
罢了罢了。
风间柊恋恋不舍的收回视线。
总归之后还是有机会的，不是吗?
他向后退几步，无形的尘土肆意飞扬，刻意的在两人间隔开分明的屏障。风间柊听着由远及近的叫喊声，微微弯眉：“看来已经到了分别的时候，五条先生，期待我们的下次相遇。”
已经换好衣服的伏黑惠和钉崎野蔷薇走到五条悟身旁。
钉崎野蔷薇扯扯衣服，过于严谨素白的和服并不符合她一贯的穿衣风格，但又不得不说：“这衣服神奇的合身呢。”
伏黑惠闻言看了眼身上的暗色和服，心中暗自赞同：与其说是随便找的两件衣服，倒不如说是特意为他们准备的。
当然，也不是不可能。
五条悟叹口气，白发被它的主人揉乱。
他暗自腹诽道：莫名其妙的人，莫名其妙的邀约，莫名其妙的告别。
什么都被安排好的感觉可真是让人不好受。
五条悟再次无奈的叹气。
远处萧瑟的风传来远处的寒意，绿叶承受不住水滴的重量，溅落生命的奇迹。樱花肆意绽放，住连绳所连的纸鹤随风飘扬。
钉崎野蔷薇不耐烦的跺跺脚，和伏黑惠不知窃语些什么。
无非是想要赶紧回去之类的。
五条悟最后望了眼不远处枝叶繁茂的古树，挑眉：“看来确实到该走的时候了。”
不管怎么说，这种猝不及防的相遇确确实实让五条悟原本的计划被打乱。
“那么，风间先生，雾见小姐，我们先走了。”
不过该值得庆幸吗？五条悟从来不是一个按常理出牌的人。
风间柊嘴角缀笑目视着五条悟的离开，随即他把目光投在仍停留原地的茫然二人。
嗯嗯，确实应该走了。
……
咦?
咦咦?
咦咦咦?
钉崎野蔷薇上一秒还在赞同不靠谱的老师做出的决定，下一秒就目瞪口呆看着原本五条悟站着的地方变成一片空地。
而他们“可亲的”“尊敬的”“靠谱的“为人师表”的五条老师已经不见踪影。
伏黑惠不禁揉眉，他先是转身朝风间柊和不知何时出现的纱代微微点头，紧接着轻叹口气。
他自言自语道：“真是五条老师的风格。”
下一秒，他的目光转向钉崎野蔷薇。
钉崎野蔷薇勉强的扯扯嘴角：“喂喂，不会吧。”她从伏黑惠的眼神中看出某些她极为抗拒的东西。
伏黑惠无奈道：“没有办法，谁让他是五条老师。”
“快走吧。”
看着伏黑惠快速向前的身影，钉崎野蔷薇颇有些欲哭无泪，却也只能紧跟其后。
直至两人身影消失在大山深处，被迷雾所遮挡，风间柊才转身看向一旁的纱代。
中间相距四五米，一个刚刚好的距离。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一时间气氛冷落下来。
纱代按捺不住，正欲开口，就见风间柊轻轻摇摇头。
“嘘——”
纤长白皙的手指抵在唇上，异色自瞳孔中一闪而过，男人俊美的脸隐于暗色，似笑非笑。
自纱代从那座神像前遇到风间柊开始，他似乎无时不刻都在笑着，但从未有那一刻像现在这样，笑的令人心生寒意。
风间柊以一种温和的口吻道：“纱代小姐，此处作为雾见家族的圣地，我们贸然前来，不会对你产生什么影响吧。”
纱代倒是没有想到他会提到这点，她迟疑摇摇头：“不会。”
毕竟归根结底都是雾见家族自己搞出来的事情。
得到预料中回复，风间柊笑容加深，他喃喃道：“这样就好办了。”
风间柊的声音太小，纱代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正欲询问之际，一阵大风凸起。
纱代瞳孔猛的收缩，来不及反应，在空中快速反转，落到十米开外的地方。
“刷——”
锋锐的刀刃刺破空气，气流快速流动，猛的一声插在地中。
她缓缓站起，拔出离她不足三厘米的大刀，面色沉重的抬头。
这位年轻的雾见家主，望着自远方而来的客人，一字一句道：“你想做什么？”
风间柊满脸歉意：“失礼了，纱代小姐。我恐怕得借用此地一段时日，还望多多包涵。”
随着话音落下，空气瞬间凝固。纱代毛骨悚然，她谨慎的观察四周，虽然周围环境没有变化，但是一股似有似无的危机感却让她神经紧绷。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银光闪过，距离纱代十步远的地方已经被银丝缠绕，将风间柊和那颗樱花树包裹在内，与外界隔绝。
一只飞蚊在寂静的夏夜发出吵闹，它摇摇晃晃穿过银丝，顷刻间，它被分成两部分，掉落在地，此刻，喧闹声还未消失在空中。
“三天之后，再来找我。那时候，面对你婆婆的请求，我会给出我的答案。”
风间柊避而不答，扔下这句话后就转身向后走，笃定纱代会按照他所说的做。
果不其然，目光复杂的纱代最终还是转身离去。
——出于对婆婆的信任，也出于刚才风间柊实力显露出的冰山一角 。
再者雾见家主逝去，留给她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樱花树下，风间柊盘坐在地，衣服染上尘埃，空气中传来雨后泥土的芬芳。
一尘不染的画本被轻轻放在地上，一根削的锋利的铅笔放在它的身侧。
眼镜随意塞在兜里，失去遮掩的眼睛露出纯粹的银色，在这片黑夜中更显妖异。
这双眼睛望向樱花树，透过缥缈的空中看见粗壮古老的树干。
“你的朋友往这里看了很多次。”
清冷空灵的声音响起，一个人影陡然出现。他身形高挑，银发垂地，一身旧式和服，面具遮住他的面容。
“他发现我了。”
风间柊心情很好，他笑的真诚，银色的双眼弯成弧形：“他很厉害。”
厉害到足以看见一个快要消散的神明的影子。
他接着道：“好久不见了，诘乃先生。”
准确来说“好久不见”用的不恰当，毕竟除了雾见奈寻道的故事，风间柊只见过祂一眼。
那是在他闯上这座山，破开雾见家族的门，打乱他们的大会，误入禁地的时候，匆匆一瞥，看到一个比现在还要透明的身影。
不过那时他只认为是哪个小妖怪又或是死人的灵魂，没有放在心上。如果不是雾见奈寻道所说的“神明”引起他的回忆，恐怕他也想不起这桩旧事。
诘乃淡淡摇头，实际上，这短短十多年对于祂来说根本称不上好久。甚至对于风间柊还留有印象，完全是因为对方少见的能看见他。
诘乃的目光转向身侧的土堆，祂弯下腰，伸出手，却只是穿过了黄土。
半响后，祂直起腰，身影逐渐模糊。
风间柊语速加快： “等等！”
诘乃消失一半的身影停了下来。面具转向了风间柊。
“你们神明都喜欢这样一声不吭的消失吗？”风间柊有些无奈。
诘乃冷冷开口：“实际上，我早已堕落。如若没事，还请你快速离去。”
眼见诘乃继续消失，风间柊摸摸鼻子，不禁叹气。
——这就是雾见小姐所说的温柔善良的神明吗？
有种被骗的感觉呀。
“实际上，我有一个问题想问您，”风间柊指了指土堆，扬起一个假笑，“雾见小姐的逝去，不会令你感到伤悲吗？”
祂是雾见奈寻道追逐半生的神明，是她在神像前日日香火供奉的信仰，是她在纸鹤前双手合十的夙愿。
而对于信徒的逝去，神明是否会感到遗憾或惋惜。
风间柊对此真是好奇极了。
这个问题过于冒犯，与风间柊一直以来温和有理进退有度的形象截然不同。
但此刻，他全然不顾风度，只是紧紧盯着诘乃，期待一个回答。
“无所谓，”诘乃的身影隐去一半，“离别也好，逝去也罢，这都是她的选择。”祂的身影彻底消失。
“她的选择吗……”
风间柊重复道。他的眼睛越来越亮，想起雾见奈寻道死去的刹那间灵魂所绽放的光彩，他终于忍不住——时隔多年——再次拿起笔，画本早已翻开。
风间柊是一名画家，一名以追求美为人生支柱的画家。毋庸置疑，死亡之美，是他目前为止所见过的第二美丽的东西。
终于终于终于按时更新……
太开心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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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纸鹤下的少女（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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