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连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昨晚本来就没有睡好，突然听到这样的一句话，一瞬间竟然有些晕眩。硬是顶着一张表情未变的脸，辞连沉默片刻，问叶晴好：“您说……”
叶晴好将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你的外婆晕倒了，现在正在A城中心医院。”
她的手放在辞连肩上，“你先别激动，听老师说。老师已经联系了附近的自动驾驶飞行器，但你还是未成年，不能一个人乘坐，我会把你送到中心医院。”
辞连点头，“飞……咳。”
他发现自己有点发不出声音，于是清清嗓子，“飞行器什么时候能到？老师。”
叶晴好看他的目光几乎是怜爱的，她知道辞连这样一个孩子绝对不容易，“很快。很快就到。”
“老师，我能和辞连说两句吗！”
这突然的一嗓子把叶晴好和辞连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叶晴好意外道：
“喻理？你怎么在这里？”
喻理没打算忽悠他们，“我想着可能发生什么事情了就跟过来……叶老师，我想和辞连说几句，可以吗？”
叶晴好示意他直接问辞连，喻理顺势看向一旁脸色发白的少年，“辞连？”
“嗯，”辞连偏开视线，“我们过去吧。”
二人的脚步还没停，见叶晴好那边似乎已经听不到他们的谈话内容，喻理立马开口说：
“刚才你和叶老师的话，我都听到了。辞连，你，你别害怕……我会尽力帮你的。”
辞连垂着眼眸不说话。
那张出众的脸上没什么血色，眉间有一道浅浅的痕迹，嘴唇也抿成了一条线。
他现在应该很无助……这是理所当然的。喻理想，辞连家里条件那么不好，这下外婆一下子进了医院，外公火急火燎地联络他，目前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喻理搭上他的肩膀，“我会让我爸的人在中心医院前台等你。”
辞连抬起那双黑沉的眼睛，里面映出喻理的脸。那里面似乎有千言万语，喻理一直都很喜欢辞连的这双黑眼睛，但就算他是个色胚也不会在这时候因为好色耽搁要紧事。
“如果你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就去找他吧，不用客气。我会告诉他，你是我关系很好的朋友……外婆的身体要紧，你别逞强。”
“……”
自动驾驶飞行器到了，叶晴好在不远的地方叫辞连的名字，辞连点头，转身朝叶晴好的方向跑去。跑两步之后，他回头看喻理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从看向自己的那一眼里，喻理似乎察觉到某个决定的诞生。
喻理注视他远去的背影。
辞连想说什么吗？
……算了，等他回来再问也行。
现在更重要的是去找基地的联络器打电话回家，找人去帮辞连。
……
当天中午，喻理接到喻父的人打来的电话；第二天上午，辞连回到训练基地。
叶晴好不在，喻理大概是基地里最先知道辞连情况的人，面对一些猜测的声音，他也就顺嘴解释：没生病，更不是被捕，辞连的外婆进医院了，没大碍，别瞎猜。
好消息是辞连的外婆只是因为一时情绪激动才晕倒，身体没有大碍。
坏消息是辞连的外婆被骗了一大笔钱，那笔钱还是她借来的，辞连家里本就糟糕的情况雪上加霜。
辞连花了大把时间了解事情经过和收集线索，安抚痛哭后看起来状态并不好的两位老人，把人送回家之后风尘仆仆地赶回基地，先是加入训练，随后在休息时间马上找到喻理道谢。
几件惊心动魄的事情堆在一块儿，哪怕他钢铁之躯也难免有点疲惫了，眼睛下面已经出现淡淡的青黑。
“谢谢。”
尽管心里知道喻理已经从别人那里得知情况，辞连还是把发生的事情大概讲述一遍。
“我的外婆……经常做些手工拿出去卖，前几天有人建议她购买智能机器人提高效率，她不懂这些，才被骗了。这两天我收集了一些线索和证据，喻叔叔的人说会帮我调查这件事，麻烦也帮我转告喻叔叔，谢谢。”
喻理还是头一回听到他说这么多话，“小事，伸张正义嘛，本来就是应该的。”
“还有我外婆在借贷公司欠下一笔债，可能需要尽快还清……这笔钱……”
喻理打断他：“这笔钱你就先拿着吧，我这边不急着还。你可是T1人才，我相信你很快就能还上。”
见喻理满脸关心，辞连身侧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想到前天晚上在厕所外无意间听到的对话，他的嘴唇张合数次，仿佛忘记如何出声。
那晚他只是听到有人在外面经过，并认出其中一个人是喻理，不知怎么就想起来看看。
他没想到会听到喻理说喜欢他。
喻理说他唱歌好听，说他有趣，对他说的一切好话原来都是基于喜欢他，这次会帮他显然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这实在是太荒谬，他又担心自己偷听被发现，在喻理以肯定答复江宁扬之后就匆忙回到宿舍，结果一晚没有睡好。
他本来在纠结如何处理这件事情，但现在看来，这不失为一件好事。
“……喻理，”他的声音很低，“你喜欢我吗？”
喻理终于脸色微变：“你怎么……”
他准备好的二年计划甚至是三年计划似乎正在大脑中静静嘲笑他，他不太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辞连看起来不是那种对追求特别敏锐的人。
“是，”喻理爽快地告了白，“我是喜欢你。”
辞连紧接：“那我们交往吧。”
喻理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什么？为什么？”
“你喜欢我。”
“因为我喜欢你？”喻理指着自己，“难不成你的意思是，你想报答我？”
“是。钱我还是会还你，但我需要一些时间。利息也不会少。”
“那你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报答我？”
“因为目前我没有别的什么能做的了。”
喻理简直目瞪口呆，好久才一字一顿地问：
“那如果我没有借你钱，你会和我交往吗？”
辞连不说话。
从他的沉默中，喻理已经知道答案。一阵怒火瞬间涌上心头，但他一时间分辨不出是什么原因，喻理的胸膛起伏，多次深呼吸，还是没能压下自己发火的冲动，以他自己都没有想象过的冷漠声音说：
“辞连……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把你自己当成什么人了！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我借你点钱，哪怕你不喜欢我，你也愿意和我交往？你知不知道这相当于什么？如果给钱那一方坚持，你是不是也愿意奉献你的□□去报答对方？”
在喻理的注视下，辞连很是缓慢却咬字清晰，回答道：“或许。”
或许？
或许！
“辞连，”喻理不可置信，“你……你脑子坏掉了吧！”
喻理被那两个字气得转身就走，当他愤怒地经过江宁扬时还被困惑地问了一嘴，可他实在是气极了，没有回答，甚至接下去连续几天心情都很糟糕，也失去了搭理辞连的兴趣。
他无法理解辞连。
在他看来辞连有绝对的傲骨，可那句“或许”彻底打碎了他对辞连的既有印象。
喻理不想承认自己看错了人，又拉不下脸去找辞连继续之前的谈话，辞连看起来也没有想要搭理他的意思。
时而迟钝时而敏锐的江宁扬也终于发觉不对，又不敢问喻理，只能按捺好奇心，等待不再追着辞连跑的喻理心情好一些。
训练的最后一天，叶晴好单独找上了喻理。
“今天你们的训练就结束了，手机都会还给你们。你的手机我就先一步给你，因为我要把钱转给你。”
叶晴好将那部市面上最新款的“五彩斑斓黑”手机递给他，“如果不方便用手机收钱，也可以通过别的方法收款，老师都不介意。”
喻理一脸懵，“什么钱？”
“辞连之前向你借的钱。他今天来找我说明过情况，也希望我先帮他把钱还给你。
“喻理，老师知道你是好意，但是你们毕竟是同龄，是同学，还都是未成年——如果真的有困难需要借钱，还是找能够为自己行为负责的大人帮忙比较好。叶老师是很乐意帮助你们的，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
喻理咬咬牙。
辞连这行为让他感到面子落了一地，尴尬又委屈，“我当时只是怕他有困难说不出口。”
“是，这点老师肯定是知道的，”叶晴好微笑，“也多亏了你，辞连同学才能在短时间内把钱还进去，他很感谢你。老师也要夸你，你是个关心同学的好孩子。”
“……”
喻理笑不出来。
他捏住手机，用上的劲儿不小，骨节位置都呈现出紧绷泛白的状态，然后若无其事地将手机开机解锁，“我知道了老师。转账就行了。”
不就是被抹了面子吗。
辞连这王八蛋，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用这种方式“报答”他的……他再也不喜欢辞连了！
再喜欢辞连，他喻理就是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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