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拿着筷子的是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
顺着拿筷子的那只手往上看，是辞连。
人声鼎沸的食堂，无精打采的自己，还有坐在对面的辞连。
喻理盯着面前吃干净的碗，忽然想不起自己刚才想说的，索性把筷子一放，懒洋洋地往椅子上一瘫，声音虚无缥缈：“再不回学校我真的要不行了。”
“好玩是好玩，这也太累了，我以后又不想报机甲驾驶专业，也没想过进军方……”
“啊？你都T1了为什么不报机甲驾驶专业？”
视线一转，是扯着嗓门瞎嚷嚷的江宁扬。
机甲驾驶专业，人机合一，开个机甲遨游星际，和那些奇形怪状的异种斗智……好吧貌似没有智，斗勇？酷确实挺酷的，但他怎么就是没兴趣呢？
“我对机甲驾驶不感兴趣啊！不过如果是机甲设计倒是可以考虑一下。那我一定要买一台属于自己的机甲，用上最好的材料，涂成最炫酷的外表……”
“你都不驾驶了，你买回去干什么？”
“那叫艺术品，你懂个屁。”
“很遗憾，不是兄弟要给你泼冷水啊，非军方不得交易机甲，机甲那么大一台，就算是你爸大概也帮不了你。”
“你别说——我可以回收那些上过战场已经报废的机甲，重新涂装之后开个展会。那些机甲和他们的主人一样，也是英雄，就算不能用了也应该成为人们欣赏、尊敬的对象。”
视线中的江宁扬点头：“行啊，那我就给你当个打杂的。”
打杂？江宁扬？拉倒吧。
不过在场的还真有一个他希望能来的人。
“不用——辞连，你以后打算干什么啊？你可记得来给我捧场啊！”
旁边的江宁扬无语地抽了抽嘴角。
而辞连面向他，漆黑的眼睛里一片少年人的认真与赤城。他斩钉截铁的回答：“会来的。”
……
“你把我叫到这里来干什么？我也没追到人啊，总不可能拿我出气吧？”
说话的是他自己，对面站着的是身形拔高不少的辞连。
十几岁正是个子长得快的时候，从高一到大二，辞连长了不少，细看的话给人的感觉也变了许多。他在夜色中静立，旁边的路灯在他身上洒下一半的光，像雕刻技艺已登峰造极的手艺人打造而成的雕塑。
“不是。”
“……行，我开玩笑的。我也知道不是。”喻理耸肩。
虽说林筱箫本人都看出他们两个的追求带着赌气意味，但还是包容地任凭他们胡闹，直到她遇到那个帮她斥责他们两个的男生——遇到真正的白马王子之后，他们两个的存在就有点碍事了。
林筱箫给他们两个下了最后通牒，让他们滚远点，别打扰她谈恋爱。
不知道是不是夜色的原因，辞连的表情变得无比温柔。
他看着喻理，目光像是穿越五年的时光看向还没有和他赌气的少年，然后低声宣布：“我要去当演员了。”
“……”喻理收起所有漫不经心，“你发什么疯？”
难不成他弄错了？辞连是真的很喜欢林筱箫，喜欢到接受不了打击要去娱乐圈“出家”？
“你在逗我？行吧，谢谢你缓解我悲伤的情绪，差不多得了……”
在辞连毫无变化的目光中，喻理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消散在夜晚的微风里。
他发现辞连好像在说真的。
“你家出什么事了？我——”
喻理的脸上浮现挣扎的神情，“我只是想说，如果着急，我可以先借你。现在我们都是能够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成年人。”
他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情，才补上后面那句话。
这就如同某个时期某个桥段的复刻，喻理自己说完都觉得尴尬，难以忍受地移开目光，“毕竟是同学。”
他特地加重“同学”这个身份。
其实在五年的光阴中，他自己也成熟了一些，直到辞连当时的那些话背后隐藏的是什么。那是一种无可奈何，是想要回应他的善意的一种表现，只是用了一种错误的方式。
叶老师说的没错，他们当时更应该向大人求助的。
至少不会造成那么尴尬的后果。
“外婆身体不好，需要做个手术，”辞连说，“但我要成为演员，并不仅仅出于这个原因。我来找你单独告别。还有，那个时候——”
喻理阻止的话语已经滚到喉头，不知道为什么没说出来。
“谢谢。”
辞连的嗓音些许喑哑，喻理直觉他不单指那年借钱的事情，可是喻理怎么想也都只有当年那件事情了。硬要说的话还能加上他自愿放弃保送名额，可他清楚就算他和辞连争也未必争得过辞连。
“你不是……一直想当研究员吗？”
在那个有权势的富家子弟扎堆的附属研究院，辞连过得大概不算好。但他的成绩摆在那里，谁又都清楚，他的未来无可估量。
“我只是想，通过自己的经历给很多人带去希望。”
“你都大二了，怎么还那么中二……”
“我有这样的出身，和这样的能力，或许这就是我本来应该走上的一条路。终点都是一样的，只不过现在有人告诉我，我可以换一条我从来没想过的途径。”
闻言，喻理差点就要破口大骂，但他表面上还是一副懒散地、好像听到的事情和自己无关，“你说当演员？恕我直言，你那聪明的大脑到底怎么能想出这两条途径能到达同一个终点？”
辞连不说话了，只是定定地看他。
在那一刻，喻理突然感到难过。那种感觉就像是让他耿耿于怀的家伙某天突然退出他的生活，以一种极其出乎意料、极其可笑的方式。
“我认识一些演员，”喻理想再劝劝他，“你需要我告诉你他们的亲身经历吗，辞连？那个地方不像你认为的那么好混。”
可是辞连只是风轻云淡地摇摇头。
“我会向你证明的。”
……
喻理醒了。
他这一晚上好像做了很多梦，梦境杂乱无章，他还能记得的只有这么两段。
也不知道是不是辞连住到家里的原因，他马上就梦到那些与辞连有关的事情。被记住的第二段梦与现实中一模一样，几乎是他记忆的复现。
毕竟大学还是挺近的，辞连的决定又过于惊世骇俗，他印象深刻。辞连成功地证明了他自己，他说到做到，如今谁都知道Liam代表着什么——爱，正义，美强惨，天生演员。
研究成果也好演艺事业也罢，只要他想，他就能向所有人展现他的成功，用自己拥有的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
但这之中确实还存在许多疑点。
比如说，辞连为什么笃定他能够成功？
比如说，是谁愿意在没有任何经验的辞连身上花这么多心思，还给这么多资源？
前面一段高中训练的事情他记得不是很清楚，他和辞连和江宁扬原来还有过那么一段对话吗？
按照第二段梦推断，第一段梦很可能也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也就是说他曾经当面对着辞连说“来参加我的展”，说完扭头就忘了。
不过辞连还记得。那个承诺并不是记忆错乱的结果。
完了，记忆错乱的到底是谁啊？
喻理在被子里缩成一团捂住脸，很快又挣扎着舒展开，“糟了，辞连！”
他自己一个人生活得过于自由，凌晨睡中午醒是常事，却忘了眼下家里面还有个辞连。
没事没事，辞连说不定也是个作息不规律的……才怪！辞连长得就像一张作息表！
喻理挣扎着起床，抄起衣服架上的常服换上，打开门先把脑袋探出去细听——有动静，而且不是旁边，似乎是楼下传来的。
他再小心翼翼地往外走了几步，一直到能够看见边上辞连睡的房间的房门。房门打开着，里面已经没有人了，视线再往里面走一点，还能看到叠得整齐的被子、打开的落地窗和干净的书桌。
简直像没有人睡过一样……喻理忍不住吐槽。
他以极快的速度洗漱好下楼，发现辞连正在厨房做饭。围裙系带绕着腰围上一圈，身材比例堪称完美，两条长腿踩着灰蓝色毛绒拖鞋，真是一个居家好男人。
喻理见他没注意到自己，装模作样地咳嗽一声：“咳。”
辞连转头看他，朝他浅浅地笑了一下，浅得喻理认为那大概是错觉，“比昨天早，有进步。”
喻理：“……”
“不知道你起来之后吃早饭还是午饭，早饭也给你留了一份。你想吃可以加热。”
“你都做了，不吃多浪费？”喻理说，“反正我看早饭的量也不多。”
早上起来发现有人在厨房为自己忙碌，准备好属于自己的那份早饭，空气中弥漫着某种温暖的气息，喻理心中腾起一种难以形容的舒适与满足。
况且那个人是辞连。
但他同时也意识到这种相处模式实在是有点暧昧了，便说：
“你身体不舒服应该多休息，其实要吃早饭可以让芋头叫人送来的。”
他喝了一口牛奶。
辞连垂下眼眸，“我知道。我只是想做给你吃。”
“噗咳……咳咳咳……”
喻理擦嘴，“你……你有心了，嗯。”
这时候说什么比较好？这样回答应该差不多吧？！
辞连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会儿，目光描摹出他肩膀耸动的弧度与漂亮的腰线，有些失落地低下头。
他没有像刚苏醒的时候一样，贸然贴近喻理，与对方亲昵接触。
“芋头。”
【什么事，爸爸？】
“今天早上发生了哪些事？”
【研究院宣布了成果展会开办的时间，地点尚未确定，但有99％的可能性定在A城。巡航驾驶员即将开始招新，今早发了宣传片。三级驾驶员钟文在G城闹事被拍下来传到网上，现在闹得沸沸扬扬。艺术家瞿芳和的水上艺术之旅邀请即将开始。】
【以及，我需要提醒您，林愿真小姐的生日宴就在后天，接受邀请的您是否准备好了生日礼物？】
喻理还没来得及对她提到的那几个新闻进行判断，就被这句话打了个猝不及防，一拍脑门。
“对了，林愿真的生日宴会——辞连，你也要去的对吧，人家的生日礼物你准备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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