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期间还是有作业，学生们软磨硬泡也就把作业量缩成了原来的三分之二。喻理宿舍里其他几个人全都等着他写完之后救命呢，江宁扬这小子也是盘算着和他对对答案。
他把手里那本题册递给辞连，自动铅笔倒了个头轻轻敲击要询问的那道题。
“就这个，机甲射程这道。”
“我拿一下草稿纸……”
“不用，”喻理的草稿大都在题册上打，“你就直接写上面吧，找个空白的地方。”
辞连看着题册上空白处挤满的铅笔字，陷入短暂的沉默，坚持：“我还是拿张草稿纸吧。”
还怪讲究。喻理这回没阻止。
“a的射程范围……”
辞连扫了眼题目，随手划下几个数值，在草稿纸上画出函数图像。喻理看他的手，手指修长，弯曲时骨节凸起，仅握笔的动作都很有力道。
他看得出神，突然听到辞连喊他：“喻理。”
“啊、啊？”
“你推到哪一步？”
不是发现自己盯着他的手看就好。喻理松了口气，低声把自己的做题过程告诉他。
喻理原本以为辞连只会自顾自做题，做完之后把草稿一推然后问“这样看得懂吗”——他自己教别人做题就这样，结果辞连并没有，他把笔还给喻理，一步一步引导喻理往下，一瞬间喻理有种梦回教师办公室的感觉。
“我会了。”
喻理收起题册，听到辞连叫他，“问个题而已，不用给我这么多东西。”
他指床上的一小把糖和那一盒酸奶。
这个年纪的少年人，交朋友的方式多是送吃的，喻少爷送出去的东西肯定就不会拿回来——抹面子。
喻理“噢”一声，继续压着声音：“其实除了题目，还有一件事。”
“？”
“唱首歌给我听呗？”
“……啊？”辞连目露茫然。
那种反差在他这种表情之下愈发明显，喻理忍不住“噗”了一声，接着发出一连串的鹅叫，这只鹅一边叫一边说：“我特别喜欢听你唱歌。”
这样的要求辞连还是第一次听到，更一头雾水：“为什么？”
喻理笑得快要昏厥：“好听啊。哈哈哈哈哈哈……”
“……”辞连，“那等你笑完我再唱。”
于是喻理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辞连问他想听什么歌，喻理就随便说了一首最近流行的，辞连看他，平静地说：“没听过。”
喻理又说了一首挺老的英文歌。
“听过，”辞连说，“但是听得次数太少了……”
这人简直像乡村里的电视机，明明有几十个频道的，结果调一个台就花屏、调一个台就花屏。
喻理幽幽看他：“合着你让我点歌，其实压根没得选？”
辞连：“……”
辞连：“抱歉。”
喻理：“噗哈哈哈哈……不用道歉……哈哈哈哈哈……”
辞连：“……”我们之间好像有代沟。
最后喻理还是让他唱了首澎湖湾。辞连这床位靠近窗户，喻理边听他唱歌边往外瞧。这荒郊野外与城里差别很大，夜晚没有车水马龙也没有闪烁灯光，没有喧闹的声音，远处几台机甲模型静静沐浴着夜色，月亮爬上树梢头，冰冷的光落了一树，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
喻理看了会儿，把目光收回，转移到辞连身上。
这人没看他，目光落在地上，眼瞳的颜色依旧和墨水似的，深得让人心动，少了点喻理白天见他时感受到的那种紧绷。
房间里闹哄哄的，他的声音却无比清晰，好像能与其他男生的吵闹完全分隔开来。
喻理的心怦怦跳，他忍不住说： “辞连。”
“嗯？”
“你以后要是出道当歌手，我肯定当你第一个粉丝。你唱歌好听，人也好有意思。”
有意思？
辞连自己都知道自己是个怎样无趣的人，怀疑喻理在逗他。可他还没问个清楚，喻理就已经带着题册与铅笔走了。
酸奶与糖果静静躺在床上，辞连把这些东西收好。
晚上睡觉时，其他几个室友在聊天。这里没有宿管阿姨巡查，只要说话声音低一些，不会有人发现，也不会有人阻止。这样的夜聊在大多宿舍房间里应该都会有，尤其男生的。
通常辞连只会听着，不出声。其他几个人也不会无缘无故带上他。
但今天不一样。
因为他们刚开场的话题，就与辞连有关。
“辞连，今天喻理来找你哎，”一个男生开口，“你们俩是朋友？”
辞连的声音淡淡的：“只聊了几句。”
他没什么朋友，压根两人相处到不知道怎样的程度才算朋友，又要有过怎样的行为才能成为朋友。
那男生说“这样”，却没有停下的意思，“我听说喻理家里可有钱了。”
“我也听说，他是个富二代，家里和军方都有贸易往来，真的假的。”
“真的吧，我同桌和他一个寝室，说他的衣服啊裤子啊鞋的，用的东西全是他知道和不知道的名牌。”
“我去，幸福啊——”
“啧啧啧，这完全和我们活在两个世界。”
“对啊，他和江宁扬玩得这么好。江宁扬家里好像也很有钱。”
“我们一般人哪和他们交得上朋友啊。我们有什么地方能被他们看上吗，比如有趣的灵魂？”
“人家和我们交朋友就不叫交朋友了，那叫施舍……”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也有可能是体验普通百姓人间疾苦？”
“也对，说不定还会觉得有意思呢。”
“那也挺好的，他开心我们也开心，哈哈哈哈。”
“……”
辞连一如既往只是听着，并不说话。但他在心里回应：喻理并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人，他看起来很好。
他是想和我做朋友吗？或许我的身上是有某个地方让喻理感兴趣的……对，他说我唱歌好听，不是吗？
唱歌好听。其实也不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
辞连双手垫在后脑勺下方，莫名感到愉快地弯起嘴唇。他睁着眼睛，似乎在观察眼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没一会儿还是闭眼入睡了。
少年怀揣着莫名的喜悦入了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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