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皋宗落于数座万丈高峰之巅，此为中点，向外是绵延数千万里之城镇，城镇得以繁荣富庶，皆因由聆皋庇佑。
秦浮影出宗门前，特意化形一番，饶远路观察，发现果然不止他的山头穷，整个聆皋都入不敷出，上到长老，下到看门的弟子，竟无一人富裕。
聆皋弟子下山除魔，绝不收授钱财、接拿好处。但是买灵器、灵宝、锻刀剑又实在烧钱，指着宗门每月下发的银钱过活，还不够吃饭的。
秦浮影深入弟子合院，入目见十数位少年围坐一团，叽叽喳喳捅咕着什么，他好奇，凑过去瞄了几眼，发现他们人手一根长针，在纳鞋底子卖钱！
庞大宗门内部怎沦落至此，秦浮影痛心疾首，立马去查聆皋宗几位长老都管什么事，这一查，更是两眼一黑。
宗门内三位长老，一个负责采买，一个专注派任务，一个监管修炼，除去这些，其他一概不管，任众弟子自生自灭。主打一个随性，导致聆皋上上下下毫无规章制度，无人各司其职，瞎按乱排，能富才怪。
唯一令秦浮影大赞人道主义的，就是不论人畜，都伙食管够，秦浮影下山时，尤为认可这一点。
或许是因为情怀，聆皋每座山的半山腰，皆散养着许多仙鹤，秦浮影经过时，惊起鹤群或游或跑，不时唳叫，一片鹤飞鹤跳，好不热闹。
别家宗门养鹤，偶尔两只贯天翱过，高深莫测，仙气飘飘，聆皋的仙鹤个个油光水滑，珠圆玉润，生生成了大型动物园。
秦浮影看了一会，深觉这些白花花的漂亮动物太吵，干脆脚底抹油，飞速溜走。
甫一下山，兜头热浪扑来，烘的人眯起眼，秦浮影脚下飞快一转，快步走到就近的摊贩前，抽了把柄末坠着流苏的折扇，折扇唰一声展开，绽出漆墨的扇面，他端量几眼，边扇边递银子。
“好热。”
【山上势高，仙云笼罩，当然不热了。】0316为他解惑：【现在正值夏季，还有…】
秦浮影加快了扇风的速度，朝远处稍微能看见牌匾的糕点铺走去：“还有什么？”
【你可以用内力驱热，不用扇风】
“好的。”秦浮影放下挥动的手臂，默默合扇，试着运转内力，果真凉快许多，他一个侧身，躲过相向而来的路人，顺道拐进铺子中。
“可有玫瑰酥糖？”
“有！”
柜台前端坐一名粗布短打的伙计，他笑应后背过身，从琳琅满目的高柜中拿取一食盒，摆在铺面：“上好的新进酥糖，客官看看？”
秦浮影闻言，垂眸观盒中，见酥面通体浅粉，其上星点花碎点缀，灯光晃过，表面糖光发亮，瞧着极有食欲。
他就着伙计伸出的手微微俯身，想去闻嗅，低到一半却想起什么，下也不是上也不是，最后只得咳了声，直起身子，颔首：
“包两盒。”
出了铺门，怀中抱着两盒酥糖，顶着热浪原路返回。
再次回到山脚下，仅过去一刻钟不到，卖折扇的姑娘还记得他，笑吟吟打了个招呼。
秦浮影回以颔首，再向前数步，仰头望高耸入云、气势恢宏的登山阶梯，着实惊叹了一把。
这是聆皋峰直通山门的万丈石阶，其上阵法复杂，设有诸多禁制，只有手持特定玉牌，才能在阶梯上畅行无阻。
秦浮影脑中过了一遍设定，手探向怀中摸了摸，不做声了。
【怎么】0316笑他：【没带？】
“带了…”秦浮影又摸向腰间，还是没有，疑道：“下山的时候还用了。”
他回忆一番，猛然记起糕点铺前擦肩而过的路人，觉出不对，那人宽敞大道不走，偏偏与自己擦身而过，再深想，发现那人还用兜帽遮了脸。
这是让人给‘妙手空空’了？
秦浮影叹过一声，掂量怀里的盒子，暗道以山下这个温度，再等下去酥糖怕是要化，正准备用灵力给盒子冰镇一下，眼角余光瞥见一身影。
得到0316的肯定后，秦浮影解开易容，叫人：“沈长老。”
沈诫宽袍大袖，不比秦浮影年长多少，他扮相仙风道骨，姿势却如收破烂，胳膊上零零索索的布袋不必说，更夸张的是，他左右开弓，各拽一个成年老牛般大小、打满补丁的皮袋子，正要上山，扭头瞧见秦浮影，立马站直身体，拢了拢袖子，遥遥行礼：“尊上。”
沈诫就是管账的长老，今天是他采买的日子。
“本尊踏阶令不在身。”秦浮影抬手让他直身，道：“要烦请沈长老带一路。”
沈诫点头同意，艰难腾出手，朝怀中掏，趁着这个功夫，秦浮影问他：
“你带的这些是什么？”
沈诫在左怀没有摸到踏阶令，又向右侧掏：“禀尊上，门内要进些新物件，我负责采买。”
秦浮影又问：“为何不用芥子空间？”
沈诫最终在广袖里寻出踏阶令，抬手破开禁制，回：“装满了。”
秦浮影上辈子是管理学专业，毕业了同样在相关岗位工作，就连死也是因为工作太卖力，才被系统抓来的，他自有一套管理心得，早对聆皋各方面忍很久了，秦浮影眉睫微沉，语气严肃：
“你负责通知，本尊过阵子要给你们三个开会，做好准备。”
沈诫肩膀一僵，猛地扭脸，惊讶之色掩都掩不住，可撞见秦浮影怀中粉嫩的两个盒子，似是脑中天人交战，终是没说话，沉默着带人进了门内。
两人一步千阶，不多时便跨入山门，秦浮影正要道谢，一扭头，身后空无一人，去找沈诫，发现他拖着大包小包，离了自己八丈远，都快看不见人影了。
什么情况，自己在半山腰踩到粪了？
两相尴尬对望，就在秦浮影即将忍不住看脚底的时候，沈诫扬声喊着：“尊上，我还有急事办，就先走了？”
秦浮影正要回他，他已神色匆匆，瞬间消失了。
“……”
秦浮影望他背影渐消，暗自摇头，以指挑起腰间垂着的珠子，仔细瞧了两眼，同样去也。
此珠通体冶红，唤为连袂，连袂一副两颗，其中次珠的效用更多更广，最主要的功能，是能够感知另一颗的方位，乃师徒标配，。
红珠垂在素白的衣物上，尤其明显，随步伐摇动时，不觉突兀，倒更吸睛，此物其实没有本质上的功用，只是各门各派间流行的玩意。
秦浮影却觉得这个东西很方便，他按着连袂的指引左绕右拐，来到悬垂与聆皋第三峰的一处平台，平台面积极大，又处高位，向山外望去，入眼是云雾层叠，波澜壮阔。
此地为门内弟子修习之地，正值晌午，恰是热闹的时段，秦浮影伴着耳旁喧闹的交谈声，看向矗立在边缘的石碑。
巨石通体青蓝，其上坑洼，当中央，深刻有三个矫若游龙的黑字——
绝响涯。
平台地面同样透着青，和那块巨石是同样的材质，足底踩上去，蔓上森森寒意，秦浮影迈入，还待惊奇，耳畔忽地收到起起伏伏的问候：
“参见尊上。”
“掌门好！”
“尊上下午好…”
待他们稀稀拉拉喊完，秦浮影抬目四顾，末了用眼神点向一名弟子，问：“你可曾见过，程掠光？”
那人一惊，没料想会被点到，迎着秦浮影清冽的目光，整个人彷若置身寒山冷涧中，他噎了一噎，抬手一指：“尊、尊上！他就在崖边…”
秦浮影轻颔首，向他指的路行去。
众人目送他走远，逐渐从寂静中回过神儿来，被提问的弟子嘀咕几声，猛然一个激灵，嘀咕道：“尊上竟然同我说话了…”
…
绝响涯边人迹罕至，显得那抹独身练剑的背影异常醒目，秦浮影见徒弟认真练剑，便敛住气息，缓步过去，他叫不出剑法名字，只能观摩招式，见那柄雪白长剑携风揽光，一挥一斩间，肃杀横生遍野，招招凌厉。
瞧的秦浮影心脏灼痛，条件反射捂了一下胸口。
这一动，程掠光立刻察觉到身后有人，回过头来，他瞧清秦浮影，当即收剑，走至近前，毕恭毕敬：“尊上。”
秦浮影朝他身后瞥去一眼，入目是无边云层，云雾疯狂翻涌，如游龙从中戏水，直叫人发怵。
退后半步，秦浮影道：“他们皆成双成对扎堆修行，你独自在边边角角，岂不寂寞？”
程掠光慢声回：“不寂寞。”
秦浮影方才下山时，深思熟虑过，他想，若要阻止一人走上歪路，心理辅导肯定最为重要，试问，多少人因为幼时关爱不够，从而孤立、自卑、抑郁。
秦浮影越想越是这么回事，也不多说，拽住程掠光就朝里走，远离涯边后站定，把怀里的盒子捧了出去：“为你买的。”
少年沉浸在思绪中，眼前乍然出现两个系着丝带的粉嫩盒子，面上终于浮过诧异，不过只一瞬，又生生变回那副不动声色的模样。
见他不动，秦浮影解释：“今日生辰，为师送你的。”
秦浮影为显真诚，微微笑了下，恰时一卷风扫来，浮云吹作簌簌雪，在炎夏沁人心脾，程掠光看在眼里，木木接过两只盒子，哑然无话了。
好一会儿后，他欣喜道谢：“多谢尊上！”
秦浮影正要回个‘不用客气’，0316语气严肃，突地叫他：【你等等！】
秦浮影：【怎么？】
【你又买礼物，又来看望，原主人设淡漠，根本不会如此啊】
【学他做什么？】秦浮影不解：【如果还与他一样，结局怎么会扭转？】
【不是这个意思。】0316抬高音调唉了一声：【我是怕你太反常，被人察觉。】
秦浮影忍不住笑它：【你这胆小鬼？畏首畏尾…】
程掠光立在原地，不讲话也不移动，只老老实实看着手里的盒子，此时，秦浮影提议：“看看喜不喜欢。”
程掠光垂首应是，伸手拉盒子上的绑带，待彻底掀开盒盖时，轻咦一声：“玫酥糖？”
他语气略夸张，其实有些表演意味，奈何秦浮影正一心二用，与0316谈的热火朝天，并未听出，见他识得，随口应了：
“是。”
见他两只手不方便，秦浮影探身接过白驹拎在手中，道：“知晓你喜爱，特意下山…”
“尊上。”
程掠光突地抢断他的话，见秦浮影望来，面上浮现两人相见后的首个笑，他似惊讶，似好奇，又或只是随口一问：“您如何得知，弟子幼时喜欢玫酥糖。”
秦浮影心下咯噔一声，陡然想起系统说的是 ‘小时候喜欢’，这种叙述，本身就模棱两可、含糊不清，现在被程掠光质疑，肯定是不知道小到什么岁数去了。
原主在程掠光十四岁时，才收他为徒，早已经不是 ‘小时’了。
完了，他暗骂，这下想拍马屁，一掌没拍对，拍驴屁股上了。
程：太甜，其实我…
秦：（盯——
程：但是师尊送的弟子特喜欢。
秦：（满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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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初回 聆皋见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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