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烨大脑一片空白，本能地松开手。婴儿就那样掉在了地毯上，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哭嚎。
黎烨头皮发麻，不知所措。
下一刻，凌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起小孩，起身时，神情怒不可遏，迎面“啪”的狠狠扇了黎烨一巴掌。
几乎马上，黎烨脸上，浮现出一道红肿的、极其明显的巴掌印。
黎烨愣住了，并没有反击。
他没有注意到，就在下一刻，黎晞不知何时走到了这边。她沉着脸，眼神直视着凌芝，一声不吭，右手狠狠的、反甩在凌芝的脸上。
空气中再次响起“啪”的一声重响。
黎烨一惊，循声看过去。
便见黎明月挥出右手，一巴掌“啪”得甩在黎晞的脸上。
黎烨顿时红了眼，愤怒占领了他的全部理智，嘶吼着“你别打我姐！”冲了过去！对着黎明月用力一推！将他推离了黎晞。
黎明月猝不及防，被他推得一趔趄，下一刻，栽倒在了沙发上。
世界似乎彻底安静了，只听得见屋外呈滂沱之势的雨声，电视机传来《武林外传》的剧声,“钱夫人命苦啊......先是挨了少林方丈的一招达摩腿，紧接着被武当掌门来了两招太极拳，又让峨眉师太连捅了三四剑，还没等落下来呢，就被开灯大使连点了五六下，全是死穴......”
以及一声极其无辜的，却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的呼喊，“爸爸……”
......黎晞终于反应过来，不敢置信地看向黎明月。
黎明月从沙发上坐起身来，捋了捋衬衫下摆。他沉着脸看了黎烨一眼，却什么也没说，转而看向黎晞。
“是她先打......”黎晞音色一度陌生，想要解释。
黎明月深深看黎晞一眼，然后......越过了她，走向了凌芝、黎焰、黎耀三人的位置。
他抱上婴儿，在臂间轻柔地晃动，一边轻拍婴儿，一边笑着温声哄道：“耀崽，爸爸来了，爸爸来抱你了。爸爸刚刚没听见耀崽叫爸爸，耀崽再叫一次好不好~再叫一次~”
“噗。”婴儿被哄得直乐，一边笑，一边在吐泡泡。
黎晞直直地站在原地，神情悲伤，半响，她眼中的火苗似乎熄灭了，变得死寂……最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黎烨喊道：“姐！”
黎晞没回头。
黎烨马上追了过去。
不过他并没有追上，而是跟在老姐后面、两米左右的位置。
外面下了大雨，他们淋着雨，从家里到牵离园，从牵离园到更远的街道。黎晞一直走，黎烨便一直跟。
黎晞终于忍无可忍，回头吼道：“你能不能别跟着我了！！！”
黎烨做不到，他在原地站了站，待到和老姐的距离从两米拉大到了三米，又重新跟上。
但这次没走几步，黎晞又回了头。脸上布满的，分不清是眼泪还是雨水，情绪更加暴躁地大吼：“烨崽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就不能让我静静吗！！！别再跟着我好不好，求你，别再跟着我了，我就想静静......”说到最后，甚至有了明显的哭腔。
黎烨停步在原地。
那天后，黎烨再没有见到黎晞。
那一年，黎晞高二，成绩优异，前途无量。有未完成的学业，有未完成的梦想。
“黎烨，你这种人......果然不配得到别人的喜欢！”
......黎烨的呼吸渐渐变得平坦而均匀。
.
2014年9月2日，多云。
黎烨忽然清醒，睁开了眼睛。
他盯着天花板。
难以言喻的痛苦。
并非来自昨晚的伤势，而是精神层面的。
孤独，寂寞，还有一点点的......哭不出来。
为什么活着会是这样？
......无聊的世界。
情绪日夜积攒，难以发泄。
黎烨坐起身，趿拉着拖鞋下床去拿平板，一会儿，打开灯带着平板上床。
平板上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只有几个游戏以及看视频的软件。
黎烨打开视频软件，翻了翻，在筛选那一栏，找了个未看过的悬疑剧，就这样看了起来。
一直看到第二天，屋内没有什么其他变化，只是平板上时间显示8:14。
黎烨长期作息不稳定，因此不耐烦王奶奶每天按时按点地来敲他的门喊他吃饭，但王奶奶死活不改。
终于有一天黎烨没克制住起床气，和王奶奶吵了起来，吵得黎明月都知情了，这件事才算解决——再没有人喊他吃饭。
......之前一直出门没什么感受，现在倒是有一些。
黎烨说不明白这是什么心情。
在家的第二天晚上，黎烨下楼找吃的，简单地热了一下，便草草地解决了两天的饥饿，顺带用备用机给黎明月的秘书——董叔打了个电话，说了声原先手机的事情。
在家的第三天，黎烨早早就收到了黎明月助理送来的崭新手机，挂在他的房间门口。
手机卡还是原来那张——董叔重新办理了。
黎烨启用新机，下载了之前经常用的几个软件，下载完成后登上账号，几乎下一刻，唯一的社交软件右上角立即显示999 。
黎烨扫了一眼消息，置顶蓝紫蝴蝶头像的聊天框什么动静也没有。
999 条消息，一条也不来自它。
置顶之下，消息太多，几乎全部来自不同的头像，不同的群组。
甚至黎烨盯着备注，一时间想不起来对方长什么样？
他这才发现，自己加的乱七八糟的人太多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黎烨点进“狐朋狗友（42）”的群组。
群组里没什么异常，仍然是那么几个人活跃，聊来聊去，仍然是那些个鸡毛琐事。
也是，就算出了什么事，群内聊天聊到今天也已经翻了篇，没有参考的价值。
黎烨点进群管理，和金子单人的聊天框。
一派平静。
在此期间，金子没有给他发一条消息。
……想必也不是什么大事。
黎烨改而点进另一个群管理沈觉和他的聊天框。
与和金子的聊天框截然不同，沈觉给他发了四条消息。
【脚哥：转发·聊天记录】
【脚哥：我靠烨哥你这是被哪个傻逼给阴了？】
【脚哥：你现在怎么样？】
【脚哥：转发·临阳十三中校园论坛链接】
无需点进聊天记录和链接，黎烨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大概他昨晚的事被人曝光了出来。
无聊。
黎烨点进沈觉转发的聊天记录。
是群聊天，架构非常简单，起始几个人一直在说“哇靠”，很惊讶，说是临阳十三中的“校霸”昨天晚上被人给打了——指得也就是黎烨本人。
起初群友都不信，直到一个人发出了十几张照片和视频，很快从上向下滑，占据了整个屏幕。
正是那晚黎烨鼻青脸肿的模样。
准确来说，何止......点开其中一个视频，背景昏暗，画面外不断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只见黎烨全身湿透瘫在地上，裸露在外的皮肤青紫，眼神迷离，看不出一点活人气息，像是被收拾的彻底失去了反抗的气力，哪里有一点昔日“校霸”的姿态。
简直惨不忍睹。
黎烨心情格外地平静，只是有些烦躁这些照片和视频影响了他的帅气。
他从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黎烨退出聊天记录，给沈觉回了条消息。
【临阳三中第一深情：没事】
【临阳三中第一深情：我在家待几天就行】
再点进临阳三中论坛的链接。
临阳三中论坛是校友自己做的链接，功能很粗糙，没有什么聚焦热点搜索功能，但奈何黎烨的事闹得很大，放眼随便望去，充斥着他的吃瓜贴。
黎烨刷新了几下，又试图搜索，始终没有找到发帖源头——传出这些照片、视频的第一个人。
倒是注意到这些吃瓜贴里边唯一与众不同的贴——谢影小迷妹发的舔颜贴。
曝光、明暗、构图，一切都那么刚刚好。
谢影侧脸趴在桌上，额前的黑色发丝凌乱微卷，肤色白皙，双眼阖上，纤长浓密的眼睫打下阴影，高挺精致的鼻梁，粉润饱满的嘴唇。
......不像校草，倒像是校花。
黎烨沉默地点进这篇名为“神颜~斯哈斯哈~”的帖子。
他一目十行扫了眼楼主的废话，又极速地向下滑，扫视底下的评论。
出乎意料不是想象中的舔颜，而是——
第十四楼：
【困到想吃饭：呜呜心疼哥哥，读书太辛苦了，没有休息好】
......
第三十三楼：
【小甜快跑：只有我一个人发现哥哥瘦了吗......心碎，一定要好好休息啊】
......
第六十七楼：
【重生之学好数学：这是怎么了？哥哥以前在二班从来不这样的，是A班压力太大了吗？还是被校霸给欺负了？】
......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过于夸张。
黎烨一度想笑。
然而，转念间，他的笑容忽然一顿，瞬间，退出了链接，重新回到了微信的主界面，盯着置顶那栏蓝紫色展翅欲飞的蝴蝶头像沉默不语。
既然一群陌生人会因为一张寻常睡觉的照片去心疼谢影，那老姐......
他的照片在论坛被铺天盖地得宣扬，老姐......老姐会不会看见？看见了会不会心疼他？会不会主动和他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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