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个马猴子心有余悸，“二哥，他们村里那小姑娘真挺邪门儿，我就看了她几眼就差点被她发现，如果不是躲得快她恐怕都看见我了！”
潘老二问：“看清具体情况了吗？”
他们几天前到的孟县，听说这边有条河就来找水，但没想到被一个村子拦住去路。马猴子灵活，这几天都是靠他偷溜进去一点点带出来。
没过多久马猴子就发现他们村里似乎在搞训练，看那模样还挺唬人，和军队似的。
马猴子道：“我没敢细看，但瞧着是三四百人一起训练，老弱妇孺都有，还有不少女人和小姑娘拿武器的。看起来倒是一板一眼的，但不晓得具体战斗力如何。”
潘老二沉吟，这时有两个一高一矮的男人走过来在他们旁边坐下。
这两人三四十岁的样子，也瘦，但对比马猴子和潘老二还能看出几分人样。
矮的那个是哥哥，叫贾大柱。
他拍了下马猴子，嬉笑道：“猴子，那村儿里的女人是不是特白嫩？”
弟弟贾二柱道：“肯定的，你看他们有吃有喝，哪像我们家那个，全身上下瘦的只剩排骨，摸起来硌手。”
说着嫌弃的看了眼在人群那边分水的一个女人。
马猴子被贾大柱拍得歪了下身子，坐正后笑笑道：“我离得远，没看清。”
贾大柱嫌弃，“那要你有什么用，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咱的粮食白给你了？”
贾二柱附和，“就是。”
马猴子赔笑低头。
潘老二皱眉，对贾家兄弟道：“马猴子一路都在给咱们探路，什么时候白吃粮食了？倒是你们俩，老婆孩子保不住不说，一天到晚只知道欺负女人，我看那才是白给了。”
见他生气，兄弟两讪讪一笑，贾大柱忙转移话题，“二哥，那咱接下来怎么办？我看那村里的人小气的很，不会允许咱进去打水的，你看那村口守着百来人呢，我们这才三四十个，要是打起来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
贾二柱道：“对，他们还比我们吃的饱。”
潘老二看着兄弟俩：“我没打算和他们来硬的。”
两人看着他，“那你是？”
“我打算加入他们。”
“什么？”
二人惊呼，引来其他人的注目，两个老头子背着手走来过，年长的那位面容干枯，神情苦涩，较年轻的穿着破烂的长衫，戴着累补丁的方巾，面容温和。
后者问：“你们吵什么呢？”
潘老二起身招呼，“四叔，爹。”
其他人也跟着叫，“夫子，潘大伯。”
潘老二把事情说了，道：“咱们才走到南阳，村里的人已经少了一大半，若是再这么下去，不等找到能定下的地方，只怕人先没了。”
大家都沉默，潘夫子道：“你的忧虑很有道理，但人家未必愿意接受我们，你看，咱们四十来人，老弱便占了一半，这对人家来说是拖累。”
贾大柱忙道：“是啊，万一我们进去了又来欺负我们怎么办？脏活累活让我们干，有危险让我们冲在前面，到时候恐怕比现在死的更快。”
这种事他们也不是没经历过。
说着杵了杵贾二柱，后者忙道：“是啊，我哥说的对。”
潘老二道：“你们想的太多了，便是他们允许我们加入我也不放心，我的打算是缀在他们后面，借一借他们的势，若有不对我们便分开走，但若这次赌对了对大家也是个保障。”
潘夫子叹气，道：“总得人家愿意才行。”
潘老二道：“我会去问问。”
贾大柱有些不情愿，但也不敢违背潘老二的决定，拉着贾二柱走了，到了女人那一堆便拉着个瘦的不成样的年轻妇人拉扯，贾二柱也在一旁破口大骂。
此时他们仿佛至尊无上。
那女人从头到尾低着头一语不发，像个木头桩子。
潘夫子看得皱眉，“这两兄弟真是不像话。”
一直沉默的潘父问潘老二，“就得一直带着他俩？”
潘夫子微微诧异，“大哥，怎么说也是一个村的……”
潘老二道：“咱们队伍里青壮已经走了不少。”
若再把他们撵走，妇孺更得不到保障。
潘父便没说话了，只是枯槁的脸上有些厌恶。
潘老二看着难免无奈。
下午村口把守的邱老三回来告诉南若，说外面有个流民头子想见她。
南若惊奇，谁会想见她，走到村口看见个瘦骨嶙峋的高个男人，衣服是黑的，脸是黑的，但眼神沉稳有神，五官看得出来有几分硬朗。
她望着他，“你是？”
潘老二眼中也有诧异，没想到在马猴子眼里能耐的小姑娘还真是小，瞧着也就比他的长女大个一两岁的模样。
他觉得有些古怪但面上不显，抱拳道：“在下姓潘，潘少峰，自戈阳而来。贸然前来实在冒昧，但也是我们实在没办法，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这位……姑娘可否应允？”
南若挑眉，问：“什么事？”
见她沉稳自若，潘老二又信了一分，道：“听说你们村里的那条河很快也要断流，想必到时也会离开，不知……能否允许我们跟着你们？”
南若不意外他会知道那条河的情况，毕竟现在村子外面留守的流民目的都是它。
她只是道：“你都不知道我们要去哪里就想跟着？”
潘老二神情苦涩，“不瞒姑娘，我们村本有六百多人，但决定离开的时候饿死渴死近百人，后来在路上死了的、分开的有一大半，随我走到这里的不足四十人，其中近二十人是老人妇孺孩童……”
他顿了顿，看了眼南若的脸色，见她面无异色，看不出她的想法。
暗自感叹她心有城府的同时只能诚实道：“我们如今又累又饿又渴，若再这么下去怕是护不住他们，所以便想着到时候跟在你们后面求一条生路，至于去哪里……只要活能下来又哪里还会挑地方。”
他忙保证，“你放心，我们绝不会拖后腿，吃喝我们自己想办法，就是有危险时能不能……帮一帮我们？”
他自己说起来都脸红，看着小姑娘清亮的目光不自在的咳了咳，说出自己这方的优势，“当然我们也并不是一无是处，我和我媳妇儿之前都是镖师，我几个兄弟拳脚也厉害，我们还有位夫子和大夫，路上可教孩子们识字，遇到什么头疼脑热也不怕。”
南若心中一动，其他的都罢了，大夫却是难得，一路南下少说几千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有一个大夫可以大大提高大家的生存率。
但她面上不显，略作为难道：“这件事我一个孩子做不了主，得问我们村长和几位族老，这样吧，我先回去问问，明日告之你结果。”
潘老二有些失望，他拿不准这少女的态度，但总算还有一半希望，面上维持温和神色，感激道：“那就多谢姑娘帮我们多多说情。”
南若微笑颔首，“会的。”
后丘村外面依然有不少流民，两人没避着人，同样的也没发现流民中有几个人打着眼色离开。
南若直接去了村长家，没想到已经有不少人。
原本大家围着村长在急着说什么，见到她时都下意识止住声音，有些心虚地看了她一眼后纷纷走了。
南若莫名，目送众人争先恐后的远去，回头看向一脸官司的村长，好奇道：“大伯，他们这是想做什么？为何见到我来就跑了？”
村长没好气的瞪她一眼，这人对自己的能耐真是一点儿数也没有。
“你就没觉得他们是怕你？”
南若点头，“感觉到了，但为什么怕我？我又不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您看我有随便欺负别人？”
村长一噎，随即一叹，道：“他们如今都觉得自己很厉害，所以好些人都想离开的时候带上自己的亲戚，又怕你不答应，只能来磨我。”
南若皱眉，“我瞧着来的人可不少，若答应下来只怕加入的人不会少，到时候我们这几日的训练会大打折扣，只怕真有危险时连自己都保不住，更别说护住他们的亲人。”
她道：“我这套训练都是基于我们本村人专门制定，我们的阵型的目的都在保护我们自己人，您说到时候有了危险他们的亲人会不抱团？到那个时候阵型练得再好也白搭。”
村长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哪能不知道？可这事讲不通道理，谁都有个亲戚，便是兴才媳妇儿昨儿也问我能不能让她娘家人来，我训了她几句当时就哭了，只说担心爹娘弟弟活不下去，你说我还能骂她？那都是她孝顺！”
南若冷静道：“他们的确孝顺，好心，但这一切的前提是能保证他们家人的安全。若为了分心保护亲戚致使自己的家人受伤甚至死了，不要来找我，因为我也有自己的家人。”
村长一凛，顿时明白了其中利害，他虽然也想带一把亲家，但总不能让自己儿子孙子因此丧了命。
顿时道：“你放心，我会和他们说清楚。”
南若道：“即便您说了，有些人也会不以为然，因为刀没砍刀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疼的，所以我建议您直接将这几户人家统计，从明日开始让他们单独组队并排到队伍最后，是否要加入亲戚是他们的自由，但不能妨碍其他人的性命。”
担心村长压力大，道：“您就说这是我的意思，有意见的只管来找我。”
村长欣慰，摆摆手道：“这不是哪一个人的事，明日训练前我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一遍，让他们自己抉择。”
南若点头，又道：“但如果有其他村的想要学习我们的战术和阵型我不会反对。”
毕竟就如村长所说，这件事说起来是行好事，只是有些人分不清里外轻重，好事也会变成坏事。
但她也不是真就冷血无情，若能多活几个人她也是愿意的。
村长点头，这就是为什么别人都说瓜儿心毒他却说对方眼瞎的原因。
她明明是个有原则但也有人情味儿的。
见她背着手站在那儿微微皱眉，便问：“你来是有什么事？”
南若原本觉得发生了这样的事潘少峰那件事便不好说，但想了想大夫的重要性，还是讲了。
村长听了果然眼睛一亮，同时也明白她的顾虑，道：“你想歪了吧，试问谁不怕死，若咱们队伍里能有个大夫那可是求之不得的事。这事你别管了，明日我一起说了，到时候让所有人来决定，你等着瞧吧，保准大部分是同意的。”
南若脸上露出点笑，觉得果然姜还是老的辣，笑着朝他拱拱手。
当晚，潘少峰和妻子躺着破帐篷里一直睡不着。
荀秋宁转身面对他，黑暗中只能看见彼此眼睛里微弱的光芒。
她轻声问：“咋啦？还在愁咱能不能跟着的事？”
潘少峰道：“若他们不让跟着……”
他忽然转了话头，“就外面那些人，你发现了吗，里面的孩子太少了……”
荀秋宁心头一寒，下意识抓住潘少峰的胳膊，“少峰，你一定要让他们答应！”
“放心吧，我……”
“二哥，二哥！”
外面忽然传来马猴儿的低声呼喊。
夫妻两一个激灵，就怕有人来偷孩子，慌忙爬起来跑出去，“咋了？发生啥事了？”
黑暗中马猴儿道：“二哥，就在咱前面半里左右又来了一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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