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漠的房间在画舫的中间,是一间上等的厢房,远远地就能闻见熏香的味道。
浓郁到刺鼻。
我们站在门口,鲍妈妈又叮嘱了我几句,才挂上了招牌的笑容敲了门。
进屋后鲍妈妈见屋子里只有苏漠一人,脸上的表情有些僵住。
“呦!我刚刚让伺候公子的姑娘们都跑哪里去偷懒了……”
“是我让她们离开的。”
苏漠打断了鲍妈妈的话。
他像是刚洗过澡,只穿了内衫。
因鲍妈妈反复派人打扰,还在这种时候闯入,苏漠非常不悦,说话的声音冰冷到吓人。
见苏漠准备穿外衫,鲍妈妈急忙转过头,用眼神示意我上前帮忙。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呀。”
见我依旧站在原地,鲍妈妈的眼神变得凶了起来,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给我。
“……”
虽不情愿,我还是硬着头皮走上了前,抢夺一般拿过了苏漠手中的外套。
“奴婢来帮公子穿……”
我掐出了自己都觉得恶心的甜腻声音,却在背对着鲍妈妈的时候怒瞪着眼前的人。
“是你?”
苏漠瞧着我气鼓鼓的脸,一直冷冷的面容有了一丝变化。
他看起来和我一样。
因对方的出现,本就不佳的心情变得更糟了。
“对对对,就是忆儿!”
听到苏漠的这话,鲍妈妈便来劲了。
她看不到我和苏漠正在用眼神拼杀,只因苏漠那句话认定自己没有会错意,一个劲把我往前送。
“苏公子可是忆儿的救命恩人!忆儿和我说要以身相许来报答。这不,她刚沐浴更衣完,我就把她带来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我跟苏漠的仇不共戴天,哪可能有什么救命之恩。
想到这里,我瞪着苏漠的眼神更凶了。
“苏公子不嫌弃的话,就让忆儿留下?”
见我们都没有回应,鲍妈妈试探地问了一句。
“要以身相许?”苏漠轻念了一遍,面带嘲讽地瞟了我一眼,“难消美人恩。”
这家伙真的是——
“那么,我就不打扰了。”在我身后的鲍妈妈突然窃笑起来,她缓缓退出了屋子,关门离开前还不忘补上一句,“**一刻值千金啊。”
门一合上,我立马松开了帮苏漠整理衣服的手。
“你怎么还在这?”
我此刻的脸色肯定不好看,恨不能把“嫌弃”二字写满整张脸。
毕竟,苏漠对我来说不是陌生人。
严格来说,他可能是我在这个时代最熟悉的人。
“这话应该我问才对。”
“我是为了记录!只有在这里我才有机会接触到霍小玉,”我轻哼了一声,“你呢?耐不住寂寞跑来花天酒地了?”
苏漠坐了下来,他并未被我挑衅到,反而头也不抬地回问了一句:“和你么?”
“你——”
我眉头一拧,胸中堆压到现在的怒火几乎迸发而出。
我攥着拳头,牙都要咬碎了才忍住没有完全爆发出来。
“要不是因为你,我现在对霍小玉有没有情郎一定有所了解。”
顾虑着我们周遭的环境,我恨恨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
“难道不是你掉进水里淹死、冻死,或者……因做错事被打死?”苏漠顿了一下看着我,“你能拥有的死法还真多呀。”
“我现在确定了,你这家伙就是特意来找我打架的。”我挤出了一个笑容,缓缓举起爆着青筋的拳头,“要不我们把那天在九天之上没算完的事情,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算一算?”
苏漠抿了一口茶,斜着眼睛看着我,依旧不为所动。
“都是凡胎肉身了,你一个女人能打得过我一个男人?”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一句话没说完,我的右拳已经猛地挥了上去。
苏漠一掌接住了我的拳头,另一只手食指竖在了唇边:“噤声!”
他示意我不要出声,自己侧着耳朵像是在听着什么。
我嘴巴刚一张,就立马被他捂了住,苏漠脸上的表情也跟着严肃了起来,还用眼神示意着门外。
瞧着他这副样子我不由也安静了下来,注意起门外的动静来。
“李官人啊,这事我可做不了主……”
因贴在门缝上,我隐约能听见鲍妈妈的声音。
“喜欢小玉的公子哥多得是,有钱的也多得是,这见不见得着啊,都不是我说了准的。主要还是小玉自己愿意不愿意。”
鲍妈妈的话音刚落,一个温润的男声便接上:“这些李某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想要向小玉姑娘确认。在下只是希望鲍妈妈带个话而已,要是不行便作罢好了。”
“诶诶……李官人,我这……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鲍妈妈的声音是止不住的喜悦。
能让势力的她如此开心,对方怕是给了不少赏钱。
“他们在说霍小玉?”我把头转向了苏漠,极其小声地问着他。
“……”
“妈妈!你把忆儿弄到哪里去了?你说的话难道不作数了吗?”
苏漠还没来得及回答,小玉似乎也从台上下来了,发现我不在房间里,跑出来向鲍妈妈要人了。
凑近了门缝,我只能看到鲍妈妈笑到扭曲的脸。
“呀!这说曹操,曹操就到了。我有些事情让忆儿去帮忙了,她一会儿就能回来,马上就还给你。趁着这个空子,玉儿你也来帮妈妈个忙!这位可是今年……”
鲍妈妈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小玉往别的厢房里走去。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们所在的位置很快就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李官人,李……”
苏漠已经坐回到原来的位置上,不知在低声的念叨什么。
“你要去哪?”
“!!!”
我的手刚放在门闩上,就被苏漠喝了住。
“回去做事啊,难道真在这里陪你啊!”我扭过了头,冲他做了个鬼脸,“那个姓李的什么公子,说不定和霍小玉有些关系,我得去盯着……”
“回来!”苏漠一把拽住了我,“你这么大一个活人,打算就驻在门口偷听吗?”
“我可以……”我可以隐身啊。
一句话没说完,我便已经哑言,垂头丧气地坐回到了苏漠的对面。
差点又要忘了,我已经不再是那个九天之外悠哉逍遥的小仙官了。
我把自己的十指张开,摊在了自己的面前,脸上的笑容变得苦涩。
我被天帝剔除了仙骨法力尽失,现在的我已经是地地道道的肉身凡胎了。
什么腾云驾雾,什么三十六变,什么隐身显形……对于现在的我来说,都是遥不可及的事物。
“都怪你!”
一想到这,我又咬牙切齿地瞪着苏漠。
要知道原本是仙人的我,为何沦落到去人界青楼当丫鬟。
这还真不是一两句话能解释清楚的,事情太过繁琐昂长。
这件事得从很久很久之前开始说起……
几万年前上古众神相继灭亡。
原本由帝俊上神统领的天界至高的宝座,也被有能力的后辈们争抢。
他们短则做了几百年,长则做了几千年。因天帝轮换频繁,六界的秩序也变得混乱。
数万年动荡下来,最终坐稳了这把交椅的便是如今的天帝。
在那样的乱世里都能站稳脚跟的人儿,光是想想就能知道他的手腕有多厉害。
便是这样的天帝重新规整了天规天条,重新为众仙划分了职责范围,让天界在六界之中站稳了脚跟。
我算个幸运儿,天生仙胎,降于太平盛世。
在这被天帝提倡的“共创和谐天界”的道路上一路“历练”,被赶着去做了这九天之上最轻松的闲差。
我这职位,说得好听叫做执笔官。
这是个仙官。像是人界的史官一样,写下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能流传千古……
这说得难听一点,也就只是天庭藏书楼的图书管事。
每天只要打扫打扫藏书阁,偶尔把楼里的书本拿出来让三足金乌帮忙晒晒霉,发现有被啃食腐烂的书籍便重新誊抄一遍,剩下的时间便可以在九天之上四处闲逛,好不逍遥。
只是这执笔官究竟是个什么?
笼统来说,执笔官就是记录者。
不管是凡间帝王的兴衰、伟人的逝世、悲凉的爱情;还是仙界天规的变更、发生的战役、仙籍的撰写;或是妖界的没落、所剩的族类……
只要是发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事物,执笔官都有必要把它们公正、真实、完整地记录下来。
乍一听,执笔官好像是很神圣的职业。可是经过六界的几场浩劫,执笔官也跟着近乎全灭。
之后再也没有什么仙人愿意做这吃力不讨好的活。
再然后,到了我这辈,已经有了更方便的记录方式,不需要执笔官们在亲自出马。
执笔官也就彻底成了一个闲职。
虽是闲职,我却当得十分惬意,从未想过要升官加禄。
直到我遇上了苏漠……
九重天外总共有八座书楼。
因为先前几代执笔官的辛勤记录,这八座书楼里几乎囊括了六界之中所有的事物。
我和苏漠各掌管正东方和正北方的两座书楼。
也许是师出不同的缘故,我们从第一次见面就互相看不顺眼,每次相见都会因为丁点的小事吵起来,直至大打出手。
为了维护天界的和平,我们两个也尽量地避免出现在同一场合。
为这事我可没少被师父罚过。
然后便是机缘巧合之下,天帝发现各个书楼里已经无法修补的上古残卷可以拼凑起来,便让我们执笔官互相走访走访、研究研究,能补全多少就补全多少给他递上去。
天帝一向对上古之事上心,提及此事我们自然是怠慢不得,纷纷拿出百年里收整出来的碎片对比拼凑。
不巧的是——
我手上的残卷只能和苏漠那的匹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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