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追着李益跑,瞧他进了一片树林,因他的步伐突加快,小树林内又黑漆漆的,我一个恍惚竟把他跟丢了。
因我不知道李益要去哪里,便想着在只能放弃,我可一回头,就连身后也是一片漆黑。
我一直跟着李益没有注意,我竟到了树林的深处,加上外界没有光源,一时间我竟找不到来时的路。
明明方才我扭头还能看见湖中心那星点的光亮,怎么才又往前走路了几步,就什么也瞧不见了?难不成这暖春阁一向热闹到天明的演出,偏偏在今日提早结束了?
在漆黑的小树林彻底迷路的我扶着树干喘着粗气,一下也没了主意。
此时的天已经很黑了,虽然月亮那微弱的光线多少还能照清楚我脚下的路,我却不敢迈开大步往前走,总觉得不管怎么走,自己不是在原地打转,便是到了树林的深处,更不好回来。
不过照现在的情形看来,别说是和李益抱膝长谈了,我一个人抱膝长叹到天明,都不一定能离开这鬼地方。
其实我在做散仙的时候,便是一个很容易迷路的人。
我总是喜欢趁着师父和棋友下棋的时候,一个人跑去不认识的地方游玩,那时候我几乎每次出门都必定迷路,可就莽莽撞撞地溜达着,倒也能发现不少有意思的地方,再然后,便发现来此处的路线不知什么时候就清楚地记在了脑子里,可以自己摸索着回去。
那时候的认路经验告诉我,像这种月黑风高的晚上是不适合寻路的,因辨不清周围的景物,大多时候只会越走越远,等到天亮能瞧见的时候,原本能走回去的路都会变的走不回去。
所以,像这种时候,最好待在原地不要动,等着天亮视野范围广了,站在高处眺望,路就好走多了。
只是秋夜的晚风瑟瑟呼啸着,傍晚出门的我并没有料到自己会在这荒郊野外过夜,没穿多厚实便出来了,此时被这寒风刮得更是脸颊冻着疼。
我咒着这该死的鬼天气,分明还是深秋,怎么都嗅到冬天的气息了?
我一边抱着胳膊喊冷,一边惦记着早些天亮,就在这恶劣的情况下,我倒也能迷迷糊糊地睡了去。
不知是不是因为过于寒冷的关系,就连在睡梦中我都泡在寒冰水里的,只是在那里无论我怎么游都游不到头,刺骨的寒意逼得人脑门疼,我像是在这冰水已经泡了很久,手和脚已经完全僵住了不再听自己的使唤……
◇
……
我在缓缓下沉,冰水已经没到了我嘴唇的为止,被压迫住的胸口想要大口喘息,却只是灌入了无味的凉水,吞咽之间,从腹中散开的凉意几乎要让人绝望了。
我抬着头,仰望着高处,除去刺眼的白光什么也看不见,我努力想要挥动的臂膀已经跟着水面一起薄薄的结了一层冰伏在水上,却还是不能阻止我缓缓下坠。
水已经淹到了我的鼻息,凉意几乎冻住了我的口腔。我明明睁着眼睛却无法看清任何东西,周围的一切都胡成了白色一团,我没有去辨别的力气,就算是死也好,我想快点沉入水底,赶快失去一切知觉,结束着地狱式的折磨。
“忆儿!!!”
突然传到耳内的呼唤,让我已经开始衰竭的心脏一下又跃动了起来。
朦胧间,似乎有人把我从水里拉了出来,我被拥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嘴角却露出了苦笑。
颤抖的我想要说话,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可那样的口型分明是:“你不该来的。”
我想应该是认识他的,只是我的意识已经不受控制,就算努力睁大了眼睛还是无法看清他的容貌,只模糊听见他焦急地在我耳边不停地呼唤着我的名字。
我想回应他,却没有半分的力气。
“忆儿!忆儿你醒醒……”
……
◇
“丫头?”
被人推了推肩膀,睡梦间的我猛地睁开了眼睛,大口大口着呼吸的空气,全身都在不住地颤抖着。
“不怕,不怕,梦而已。”
我被拥进了一个并不温暖的怀抱中,钟离溪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轻声地安慰着。
梦?
钟离溪的话让我回过了神,只是已经窜到指尖的寒意还是让人心有余悸,那样的压迫到胸口,抑制住我呼吸的感觉实在太真实了。
“已经没事了。”
钟离溪是这样说着,我却还是好一会才缓过神来。当我感觉自己能抑制住打颤,便不动声色地推开了他,强打起笑颜看着他。
“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苏漠让我寻你的,找到你的时候你正睡着,却是一脸挣扎痛苦的模样,想着是做噩梦了,我便把你叫醒了。”
那样真实的压迫感原来只是做梦吗?
我看着眼前还不能自由活动的双手,还是觉得在我醒来前一刻它们是被冻着的,那种身临其境的绝望,让我真无法去想象它只是一场梦。
不过好在,它就是一场梦。
现在的我并不在无尽的冰池中,身上也没有那么冷。
我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让自己镇定下来,突然想起钟离溪刚刚的话语中提及了一个我不愿听到的名字,不由皱了下眉头:“苏漠?他让你来找我?”
“你们真的吵架了?”瞧着我的表情,钟离溪不由弯起嘴角笑了起来。
“谁敢和他吵?”我噘起嘴巴别过了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回答都是一样的。”钟离溪轻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什么一样的?”
“我去找你的时候,苏漠正一脸焦急地准备出门找你,看到我只丢给了我件厚衣裳,说你走丢了,让我去寻你,我便问他你跑出去是不是因为和他吵翻了。”
钟离溪解释很简单很易懂,我却愣是没能明白。
先不说为什么我走丢了就是意味着和苏漠吵架了,这苏漠一脸焦急的要出门找我,怎么听都像是天方夜谭呀。我出门的时候他可是两只眼睛都看到了的,并没有出声说不让我出来呀?
这怎么我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污蔑我“走丢”了?
“她没事。”
就在我发愣之际,钟离溪瞧着我的身后像是在和谁说话,与此同时我能感受到一直在向我靠拢的微弱的光亮停了住。
我意识到钟离溪在和苏漠说话,却并未听见苏漠的回应。
我扭过了头,只瞧见提着灯笼的他已经背对着慢慢走开了,只能瞧见一个朦胧的背影。
钟离溪说得不假,他真的是出来寻我的,确定了这一消息我心里却像是打翻了百味瓶,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深秋的树林里多有觅食准备过冬的猛兽,可天黑你都不回去,是个人都会着急。”钟离溪用外衣裹紧了我,不等我消化完刚刚发生的一切,便又抛出新的问题,“你之前迷路了是吧?”
听钟离溪一脸正经问着答案已经如此明显的问题,我显得一脸吃惊地点了点头。
“那么,为什么找人帮忙呢?”钟离溪正经道。
“帮忙?”我苦笑着,“这周围连个鬼都没有,我找谁去?”
“要是我没记错,你的『奈何』是可以传递消息的,”钟离溪的表情很认真,像是在同我说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你发现自己走不出这个森林,还有可能一个晚上都会被困在这里,为什么不通知苏漠呢?”
“不就迷了一下路吗?”我不知道钟离溪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般正经,不知道该怎么同他说话,讪笑地瞧着他,没有底气的声音听起来也特别的轻,“等天亮了看得见我不就能找到路了吗……反正也就一个晚上而已……”
“反正也就……一个晚上?”
钟离溪重复着我的话,他挑起了眉毛,怪异的上声中含着一丝怒意。
他生气了,虽一直在压抑着几欲迸发的怒火,他的双眸却还是有那么一霎变得猩红,和往常那个把一切都看作无畏、总是带着浅笑的钟离溪不一样,那样的眸子看得人有些害怕。
“我……我做错了吗?”
我结结巴巴的开口,钟离溪却没有立马给我答案。
像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反常,钟离溪闭上了眼睛,做了一个深呼吸,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也变回了原本的那个他。
“我和你说过‘只有一个人,是很难活下去的’。你的身边有可以依赖的人,为什么宁愿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受冻,也不愿开口?”如同往日和我闲聊一般,钟离溪的语气很随意,像是在提一个无关痛痒的建议,“你这般逞强,伤害的可不仅仅是你自己一个人,就算是别让我担心也好,能寻求帮助的时候能不能别硬撑着?”
我咬着下嘴唇不知如何回应他。
我再一次想起了自己的师父,在那仅有的几次偷溜出去玩没能在他发现前赶回去的时候,他总是狠心地关我几月禁闭,再用和钟离溪同样的口气教训着我。
虽听着如棉无力,字字句句却都是真的在乎你。
“你可以闹脾气,可以发火,也可以无理取闹,但绝不可以伤害自己!任何情况下都不可以!”
我被钟离溪单手搂在了怀中,我的额磕在他的左肩膀上,我只睁着眼睛瞧着地下的枯草,动也不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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