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谢谢卓小姐了。”
“谢、谢……谢……”
苏漠轻语作揖,司马相如也跟着小声地念了一句,大概因他又变得紧张了,他这谢了半天也没说出要谢的人是谁。
司马相如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我们面前的时候,憋了好久的卓文君终于忍不住大声地笑了起来。
她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扶住我的肩膀,像是把肚子都笑疼了。
我原本是可以憋住的,可见卓文君如此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就说,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完全可以让说书先生当故事讲。”
好不容易笑够了,卓文君开口便是这句。
卓文君口中的话的确和司马相如指责她的不同,可源头到底还是在她这,要是她不去评判,大约市井里也没有那一传十、十传百,传坏了的言论了。
我讪笑着心里替司马相如委屈,对着卓文君却还是点头称是。
“这场酒宴来了不少贵客吧?文君你应该是不能出席的。你要去听曲,你阿翁会答应吗?”
吩咐了小厮去送衣服后,我和卓文君走在去往卓王孙院子的路上,想着刚刚卓文君的果决我忍不住问道。
“一定不会同意,但我也不打算和阿翁讲。”卓文君笑嘻嘻的。
“那你还答应司马相如?”
“我说了我会去听,又没说一定要光明正大地听,”卓文君冲我眨了眨眼睛。
意识到卓文君打算做什么,我无奈地摇了摇头:“要是被发现了,你肯定要挨骂。”
“那你就陪我一起?这样阿翁也不会骂得太凶。”
卓文君往我的身边一贴,模样殷勤得很。
“我不干!才不去!”我连忙和卓文君拉开了距离,瞧着她坚定地摇了摇头,说得十分笃定,“我可不想在最后一天给卓大户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你都说是最后一天了,就当陪陪我?”卓文君拽着我的衣袖,用着撒娇的语气道。
◇
卓王孙这次的宴请请了不少临邛的高官和名人,宴席设在了卓府的前院之中。
天色将黑,点起的灯笼绕着花园一圈,别有一番情趣,大人们互相攀谈着,一个个入了座,满口还是对眼前景象的夸赞。
我端着酒水混在伺候的丫鬟之中,其间没少瞪站在我身侧同样一身丫鬟打扮得卓文君。
晚宴都是矮桌独坐,所以端菜填酒的丫鬟不少,就算多了一两个也不容易被发现,更何况天已经黑了,要是不凑近瞧,单看服饰背影每一个都是一个样子,不容易辨别出来。
卓文君钻了这个空子,不顾自己的身份,硬是拉着我一同来这酒宴里服侍别人,为的只是能听一听司马相如说要在晚宴上弹奏证明自己值得人尊敬的曲子。
卓文君端酒的动作很娴熟,丝毫不像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淡定的神情亦不像第一次来到这样的酒宴上。
我嘴角抽了抽,看着她最终还是一句话没问。
你说这只是听曲,哪里需要这么大费周章,这周围这么多人,躲在哪儿偷听不好,偏要这么光明正大的。
大家闺秀做到她这种程度,也是一种极致了吧。
我和卓文君不同,这酒宴上没有什么认识的人,不需要低着头小心翼翼着,只快步在宾客间穿梭着,寻着偏角落的位置,想找个地方偷懒。
“你只会做丫鬟了吗?”
在我找到最角落、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时,却听到熟悉的嘲讽。
说话的是苏漠。
“苏大人这次怎么没帮自己找个好官职,居然排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我白了他一眼,好在矮桌之间的间隙很大,压低了声音的话旁人是听不清我们在讲些什么的,我便没了什么顾虑反唇相讥。
“我本就没有收到请帖,这位子也是后加的,偏了不稀奇。”苏漠倒是丝毫不介意地回了我一句。
“那还跑来蹭吃蹭喝,不要脸。”
“那也是客人。你这丫头怎么回事?我让你满上。”苏漠瞥了我一眼,一口饮尽杯中的酒,又把酒杯凑到了我的面前,一副大少爷吩咐丫鬟的语气,“伺候人都不会吗?!需要我教教你?”
他后一句的声音响了些,引起旁边的人侧目,只能装作笑吟吟地给他填满,只是刚想换个位置离他远一些,却又被苏漠给叫了住。
“你就待在此处,别乱跑了。”
我还没走上半步,苏漠的酒杯变又便空了,他把玩着酒杯眼睛却是看着对面靠近主坐的位置。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瞧见的是司马相如不说,看到那在他身侧的人倒是吓了一跳。
这个……这个卓文君也太大胆了吧!
她这不是在她父亲的眼皮底下装丫鬟呀!这满座几十号宾客,她给谁倒酒不好,偏偏选了司马相如,这是生怕这满座宾客不知道她堂堂卓王孙的女儿在假扮丫鬟么?!
“司马相如不会说的,倒是你这么走过去会太显眼。”
我刚想混过去把卓文君拽出来,就被苏漠拉住了袖子,他像是看出了我所担忧的。
“你又不是他,怎么能这么肯定?”我蹙眉。
“司马相如一紧张就说不好话,就算发现卓文君亲自给自己斟酒一时半会还解释不清楚。他来着是想证明自己,不是让自己更丢人现眼的,”苏漠难得耐心给我解释了一下,用大道理压住了我,“而且,这是卓文君自己要去的,你只管看着就好。”
苏漠说得在理,我是和卓文君一起混到这酒宴之中的,也就下意识地把我们当做一根绳上的两个蚂蚱,觉得她被发现,我也脱不了干系,忘记了自己只是来看戏的。
被苏漠这么一点我也淡定多了,干脆跪坐在了苏漠的身侧,小声地问了起来:“我看你和司马相如那么要好,一定知道他为什么要来这地方吧?”
“他为什么要来,早些时候不是都亲口说过了吗?”苏漠白了我一眼。
“就那理由?”我不信。
“就那理由。”苏漠复述。
“怎么可能?”
“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瞧着苏漠坚定模样我吐了吐舌头,没在继续和他无止境地争论下去。
这酒宴才刚刚开始,会场还停在大家互相寒暄的部分,他们给苏漠的位置偏僻,他附近的人随便和他说了两句也都去卓王孙的跟前了,瞧着没什么人能注意到我,我也就跪坐了下来,占了苏漠一半的席位。
苏漠的目光一直在席间游离,这样的酒宴大概也是他记录中的一部分,我便没有在打扰他找他说话,而是拿起了他根本没碰过的筷子吃着他没动过的菜,偶尔注意一下卓文君在做什么。
比起苏漠而言,我倒是更想一个被宴请的客人。
“王吉在向卓王孙介绍司马相如了。”
苏漠一句提醒我倒是猛地抬起了头,我嘴巴叼着筷子和他看向一个方向:“你也算是王吉的客人吧,不需要过去被介绍一下吗?你不会被王吉给忘了吧?”
“无须有的官职,无须有的身份,忘了我才好。”
我原本想借机嘲讽一下苏漠,他倒是一点不在意。
我耸了耸肩没再自讨没趣地说下去,只换了一个不要紧的话题:“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司马相如说话还不结结巴巴的,这样就算琴弹得再好,还是有可以被人笑话的地方啊?”
“王吉叮嘱过他了,不需要他开什么口,只要嗯声就行。”
“还装高冷啊。”我咂了咂嘴,“说起来,发生在司马相如身上那奇怪的霉运你找到原因了吗?是什么妖怪这么恨他?”
我这个随口问的问题似乎问到了点上,苏漠脸上的表情一下变得严肃起来:“可能不是妖魔作祟。”
“嗯?”瞧着苏漠像是有头绪的模样,我便眼巴巴等着他说下去。
“凡人的运势一半是生前就注定的,根据他上一世的所作所为发生变化,幸运或者倒霉多半都是有原因的。”
“你可别告诉我,司马相如这么倒霉是因为他上辈子造孽造得太多了。”
听着苏漠搬出了命运论,我扯了扯嘴角讪笑起来。
“就是这一点,”苏漠看了我一眼,“要是孽造多了是无法遁入轮回的,要是他真做了什么难以被原谅的事情此时应该在地府受苦,而不是在凡界倒霉一生。”
“倒霉一生?”我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你倒是狠啊,别人说不准三十四十就可以转运了,你一开口就咒别人倒霉一生……”
我笑着,话说了一半却愣在了原地,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我眨巴着眼睛看着苏漠:“他……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倒霉的?应该不是从出生的时候就开始的吧?”
“从出生开始,一直到现在。”苏漠点了点头,“每一天都是如此。”
“这是……何等的坚强啊。”
我的笑容变得讪讪的,再望向司马相如的时候脸上多了一些佩服和敬重。
一出生就每天倒霉,在家丢人也就算了,在外也是每日丢人。
这事要是发生在我的身上,我不是闭门不见就是早早送自己去西天了,哪里会像司马相如一样这般坚强地活着,还频频出现在人群之中,此时更是要当众抚琴。
他就不怕等等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当众在出糗吗?
我望着司马相如的目光从看戏变成了担忧,苏漠看在眼里,嘴角一提到是问起了我之前问他的问题:“你现在知道他来做什么了吗?”
“嗯。”我郑重地点头。
他来证明自己。
或者说来赌一把,自己能不能证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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