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门派在通幽谷筛选弟子，唯有爬上通天梯的人才能有被仙人带走的机会，我当年也去爬过啊，不过可惜，半道上恍恍惚惚看见我娘在喊我，唉，一回头，发现我已经跌落山脚了。”
求仙是为求富足、长生，情丝斩不断啊，仙门也就将其拒之门外了，可能那也不仅仅只是因为眷恋父母，更是因为意志不坚，没有惊人的毅力，谈什么与天争与人争呢？
这上了年纪的大叔吹起牛，那叫一个源源不断，而本就是找个小摊贩吃饭，见人少上前搭话的柳如烟并没有打断她，见有了听众，这大叔说起故事来，就更加抑扬顿挫了。
“姑娘你是新到这里的？”
“不，我在前头那个宅子里做工，如今可能不打算再留了。”
“那是好事啊，我悄声些和你说，那赵府啊，不干净。”
“不干净？”
柳如烟有些好奇了，她不怎么敢走动，是因为宅子里似乎是戒严，白日夜晚都有人巡逻，下人也见不了几个，原来是这个原因。
而出来时她被从小门放出来，没见过那个宅子的正门，现在一听，这几天她就住在八卦正中心里啊。
“那赵老爷纳了十八房的妾，偏生那正室夫人善妒，那些姑娘可受了不少磋磨，但是啊，有一个不一样。”
这叔神神秘秘地左看两眼右看两眼，他日日在这街上卖馄饨，来来往往多少人，什么消息没听过。
柳如烟此刻也附和这位大叔，满眼的期待。
“什么不一样？”
“前头的姑娘，好歹银货两讫，有被父母卖去的，也有赎回家的，但是据说，最小的一个，生得貌美如花，回乡探亲，路过我们源城，被这赵老爷抢回去的。”
那姑娘当然不会从了，被关了三天，府里日日不宁，这姓赵的当真是被色迷了心窍，死活要逼人就范，没想到这姑娘当天夜里就跳井明志了。
“自那以后，府里安静了一段时间，后来便夜夜哭声，听说有时候井里打上来的水里全是黝黑黝黑的头发，府里的侍卫喝了酒在外头大嘴巴，久而久之啊，大家都知道那户人家闹女怨了。”
柳如烟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个故事，她这三日都住在最角落的院子，也可能就是离主宅太远了，什么动静也没听见。
但是她却想起自己穿越到此的第一幕，似乎是在井边打了水去洗漱，没有蜡烛照明的房间里，她什么也没看清，那井水如何，没人知道。
这么一回想，柳如烟尚且有些心惊，回头望了望那赵府的轮廓，再回到那里根本不是一件好事。
“谢谢大叔告诉我这些，不过关于通幽谷……”
他说自己去过，那肯定有经验吧？
“这通幽谷，时间有些久了哈哈，我也忘了，不过，跟着那些流光的方向，或许就是呢。”
旬国本就地处偏远地界，也不是什么修真国，对他们来说，一个筑基修士就已经如仙神一般了，求仙？太遥远了，他都不知道自己幼时如何去的那里，只知道一回首从云端跌落，或许只是一生难现的运气吧。
“姑娘，有梦想是好事啊，不管能不能成，你我也算有缘……”
这个满脸胡子的中年男人笑了笑，也算是感念柳如烟没有打断他的追忆往昔吧，那些人怎么说来着，士为知己者死？往常这些陈年烂谷子的往事啊，大家都懒得听，甚至于通幽谷一眼，都当他吹牛呢。
他犹豫片刻，将怀里一个不起眼的石子给了柳如烟，形似鹅卵石，只有一节手指大小，看它都包浆了，似乎被人盘了很多年。
“这是我当年无意之间攥住的一颗石子，似乎是从那仙境带出，当然，也可能只是一颗普通的石子罢了，年少时求仙的梦，现在送给你吧。”
‘哦莫？这难道就是——主角的初始金手指？’
‘看起来大叔也是有故事。’
故事不故事，柳如烟不知道，她很感激地道了声谢，吃完了碗里最后一个馄饨，离开了这里，想着更遥远的地方走去。
至于那赵府的女怨，浣衣工，全都被她抛之脑后。
大约是凭着一腔孤勇，她带着一把买来的剔骨刀和干粮就上路了。
脏破的旧布鞋，有些干裂的嘴唇，柳如烟擦了擦脸颊，又蜡黄了几分，趴伏在小溪边，她细细地看了看，装了些水，又匆匆远离了这里。
独自上路需要勇气，恰恰巧，直播间屏幕后的万万人给了她勇气，来自郭嘉爸爸的关注，让无数人知道了这件事，甚至于许多外国人都来瞧了。
来自一个凡人女孩的求仙路，这题材，谁见了不感兴趣，对此，众人只会更想看看她未来如何，又能走到哪一步。
直播间里还有许多荒野求生专家，一个个全在出谋策划，哪里需要避开，哪里有可能有危险、获取水源、生火、捕鱼、哪些野菜能吃……
柳如烟并不是个蠢笨的人，起码现阶段，她走出去也能说自己是一个荒野求生的中高手了。
“观众朋友们好啊，又活了一天，我已经走了半个多月了，这个世界很大，出乎意料的大，也有很多神奇的东西，发光的湖泊，还有那些异兽……”
说起这个，柳如烟得感谢自己离开源城的时候带了一本路边摊上买的指南书了，她脑子像是无师自通学会翻译似的，一个个古文字在她眼里像是汉语一样，她全都能明白。
而这薄薄一本指南上，关于这个世界划分，还有一些奇珍异兽的记录，倒是让久无娱乐活动的柳如烟看得津津有味，她还能一段段翻译给直播间后的人们听。
‘我这也算是云·行万里路了吧？’
‘啥都能云。’
‘这像是取经之路纪实版一样。’
‘要小心啊，山里蛇虫鼠蚁多。’
…………
柳如烟坐在篝火旁，她很不容易寻到的一个小山洞，当然，也可能是前人留下的，她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只知道追寻流光的方向，向着一个地方一直走。
无人看了不会震撼，那似乎是古老的山海里，人们穷尽一生之志想要去追逐梦想的模样，最初叫嚣着让柳如烟去寻仙问道，踏入修真界的人们现在已经开始愧疚了，口嗨是一回事，但是当发现现实里千万的磨砺风霜后，谁不会萎靡？
但是今夜似乎不一样，柳如烟在篝火旁本想歇一歇，却感觉心肝脾肺肾突然被挤压似的痛疼，她干呕了一声，直播间里的网友此刻也突然沸腾起来。
“头发……”
‘人怎么能吐出一口头发？’
‘什么玩意？鬼片既视感？’
‘救命啊这情况怎么办！’
…………
弹幕翻涌地肆意，柳如烟大口大口喘息起来，地上跳动的发丝，让她想起了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夜，女怨，井……
她是身穿吗？更像是替代了不同位面的同位体，她站在了这里，而同位体却是死了，她怎么死的，因为那口井里的东西——
现在想明白似乎有些晚了，柳如烟伸手从嘴里不住地扯，大把大把的头发从喉咙里涌出来，越来越多，甚至于让她呼吸困难。
“我没有害过你，我甚至不认得你……”
湿答答的水迹凭空滴落，地面上似乎被人用手指一撇一捺划出几个字来。
“你见死不救。”
柳如烟真的要窒息了，所以，这个身份就是个坑，她顶替了另一个世界的同位体，但是这个同位体却欠下了一桩孽缘，她自以为那些事和她关系不大，拍拍手就走了，没想到这孽缘追了这么远。
可惜，没有记忆的柳如烟真的不知道另一个自己到底是哪里见死不救了，现在无数网友只能看着直播间干着急，而柳如烟自己也生死一线徘徊。
浓重的怨气将这个小山洞完全笼罩，本是寂静的荒野里，却蓦然出现了几道脚步。
“师妹，就是这里了。”
“离了源城五百多里，这女怨这么能跑？”
“她杀了赵府上下几百口人，早已经成形了，只是追到这里……恐怕是有些缘分在其中的。”
无数人惊骇的直播间里，弹幕上再次闪现出一道闪烁着光芒的评论。
‘获益之因，代受之果，但终究命不该绝。’
柳如烟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山洞外飞入几柄小剑，仿若阵图一般，以她为中心，束缚住她身躯之上纠缠的女怨。
“原来是还跑了一个凡人，也算是她命不该绝了，师妹，尽快将其捕捉，这女怨恰好有些用处。”
另一道女声应是，柳如烟看不真切，直播间的所有人倒是看见了，一男一女，穿着紫衣，他们一者拿剑一者持塔，挥手掐诀间，柳如烟身躯之上的怨气被源源不断地引入小塔之中，直到整个女怨被抽走。
柳如烟也倒在了地上，气息微弱，一介凡女，被怨气传入心窍，恐怕即使醒过来，也没多少时日了，看着她这样，那位女修似乎有些怜悯，从袖中抛下一个玉瓶。
“一品补气丹，于我也无用处，救你一命，算是一段善缘吧。”
“师妹，你倒是好心，不过还是快些走吧，师父要催了。”
柳如烟压根没有看清楚他们的模样，只知晓是紫衣道袍，一眨眼便飞盾离去，恐怕于他们而言，追捕女怨本就是顺路的事情，柳如烟也不过是个倒霉凡人罢了。
‘就那么走了，主播，你快起来啊！’
‘千万别倒下，先把那个什么丹药吃了。
‘世人都想求仙问道，恐怕也是如此吧？’
‘不过刚才那个金色弹幕好炫酷，咋整的？’
…………
“咳咳——”
她捂着喉咙咳嗽两声，在他们离去之后，又强撑着将手伸向被掷落在地上的玉瓶，匆匆将里头的丹药倒了出来。
直播间的人都看着呢，一品补气丹，恐怕对于刚才那两个修士而言，不过尔尔，但是对于任何凡人来说，他们指尖漏掉的一些东西都是极其有用的。
柳如烟的脸色一下子从苍白变得红润，连续半个多月来的劳累似乎也被消弭，被女怨借身逃命的后遗症也都无所踪影，比起之前来看，如今的柳如烟像是个健健康康的姑娘，比她穿越前还精神。
‘这要是倒卖丹药，不得赚大发了？’
‘这也到不了我们手里吧？不然全世界都得疯。’
‘别说了，还是主播活着最重要。’
确实，现在追这个直播的人们，哪一个不是想通过柳如烟一窥修仙门径的人呢？连老外都开始迫切地学中文了，只求到时候能看懂修仙秘籍。
“现在没事了，我感觉似乎好了很多。”
柳如烟吃了丹药，精气神得到了恢复，她现在靠在山洞墙壁上，嘴上念叨两句，对于被她顶替的同位体，她早就已经死了。
“借用你的身份，承担你的劫难，现在你我同源了。”
死人的命数，未来一片空白，天机毫无指示，能走到何种境地，只看柳如烟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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