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日食之后噩耗传来,《春秋》记为“天王崩”,也就是周平王挂了。】
【周平王其人,父亲是西周的末代天子周幽王,著名的“烽火戏诸侯”主人公,虽然这只是个故事;母亲则是幽王王后。他的即位看起来名正言顺,但考虑到西周灭亡源自其外祖申侯引入犬戎,其实平王身份是有点尴尬的。】
听到这里,息姑瞥了旁边的母子俩一眼。武姜正是申侯幼女,幽王王后的妹妹。
他们显然都是平王得立的获益者。
就正统而言,平王为幽王之嫡长子,鲁国毫无疑问是支持他的。然而申国是险些导致周亡的罪魁祸首,再加上鲁国远在东夷,因此在新王迎立的过程中鲁国偏安一隅,几乎并无参与。
武姜意识到他的注目,回头对着息姑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引得寤生一声冷哼。他按上语音输入,试图问问“烽火戏诸侯”到底是什么。
【烽火戏诸侯吗?居然会有人没听说过这个故事。大概就是说周幽王的宠妃褒姒不会笑,然后为得美人一笑,周幽王燃起烽火,让诸侯们以为王都危机,带领大军前来,结果一群人到了发现被耍,褒姒却终于笑了。就此重复好几次。】
“荒谬。”寤生收回按在输入键上的手,“然亡国之君,有此不逊之言流传也不足为奇。”
【这故事其实不太靠谱。《史记》里先讲了一段褒姒就是祸患的传说,渊源都追到夏朝去了,这段出自《国语·郑语》。听起来就和《封神榜》里面纣王嘴贱冒犯女娲,然后被召来九尾狐狸精妲己葬送成汤六百年基业异曲同工的样子。】
【接下来才讲了烽火戏诸侯的故事,这个出自《吕氏春秋》,嗯本来也不太算史书。现代的话,具体的证伪过程我记不清了。主要理由好像是烽火通信根本不可能让诸侯同时到来,一位诸侯先到得知这次是被骗后其他人会中途返程。】
【哦这里要解释一下,通常我们认为越接近史实发生年代的史书是越接近真实情况的。史书虽然由人记载无法完全抛弃主观性,但是时间越早接触的事件本身加工越少,哪怕存在情感倾向,也更容易被辨析。】
【这就是为什么《左传》和《史记》通常更偏向《左传》,传世文献和出土文献相比更重视出土文献的原因。不过考虑到我们刚说的主观性,真正研究的时候依然要几本史书一起比对。非史书但记录史事的书籍就更要慎重考虑。】
“此女如今只读你鲁国史书,还有那个什么《史记》,怕是各国史书皆已无存。”寤生不无感慨道,“数代太史的一生辛劳,就此烟消云散。”
息姑没有说话,武姜倒是幽幽接了一句:“你们男子建功立业,好歹名讳犹存。而我呢,‘郑武夫人’还有‘武姜’,无不以你父之谥相称。我倒要问问你,寤生,莫说后人,你是否记得我之名。”
见寤生不语,她讥讽地一笑:“也是,你向来只会称我母亲和姜氏。”
“女子私名本也非外人有幸得知。”沉默片刻,寤生最终还是辩解了一句,“父亲知道就足够了。”
【《史记》上按幽王死后,平王次年即位而东迁记载。但是依然是从出土文献中,我们可以发现两周相交时的政治斗争。清华简《系年》和古本《纪年》,甚至《左传》都有提到一个幽王的弟弟“携王”。】
【这个问题就不细说了,大家有兴趣可以自己探究一下,毕竟正题主要还是看史书内容而不是查资料研究史事。总之结论就是西周灭亡之后其实有一个二王并立的时间段,最后才归于平王。至于携王的正统性就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了。】
在场三人无疑都算得上是平王系,对此事并不想多做评价。尤其是郑国和申国,本就在其中出了不少力。
【啊明明感觉自己脑浆都被榨干了,我怎么还没说到“周郑交质”……然而在周郑交质之前还有一件事,是声子的去世。】
【前面说到,声子不是正夫人。但理论上来说无论母亲身份如何,当她的儿子成为一国之君,自然会尊自己的母亲为母夫人。声子却因为儿子鲁隐公自称摄政而非即位,再加上仲子作为夫人才葬不过四五月,也不能以夫人之礼下葬。】
【甚至连《春秋》也只写了一句“君氏卒”。其实按理来说应该要写成“子氏卒”的,是的,她甚至不能叫“薨”因为那是夫人才有的待遇。但是为什么改成了君氏呢,其实是因为那毕竟是隐公的生母,像一个路人一样来写还是伤人了。】
【我们称国君为君,夫人为小君、君夫人。所以君氏其实是君夫人氏,类似我们今天用的无名氏,某某氏。所以虽然不便称声子为夫人,但《春秋》最终还是暗示她是君夫人。看,《左传》向我们揭露了《春秋》的写作就是这么纠结。】
听到这里,息姑面露苦涩。
他为了证明自己对君位真的没有企图,摄政也绝无篡权的打算,不但自己谦让之至,甚至还委屈了自己的母亲,无论是生前还是身后。
他实在枉为人子。而允终究也是不信。
息姑没有看过太史如何记载这段往事,今日才知晓太史之煞费苦心。他不禁自忖,他兢兢业业十数年,是否未在允心中得半点好。
“哈,寤生,我终于见到了比之你亦不如的人子。”武姜自相识以来一直对息姑投向的外貌上的欣赏目光第一次生出了不屑,“为君者,迂腐固执,只会害人害己。”
“名声算的了什么,若为名声计,宜臼当年就该引颈就戮,何必逃回申国。日后又怎会有他为周王的一日,‘平’可是个美谥。”
寤生摇摇头:“母亲此言差矣,鲁公心中感念周公德行,此般行径如何也算不得错。只是可惜,鲁公兄弟二人不相亲罢了。”
“这也是寻常事,就如我分明诚心待王上如父兄,他却不信我。”
“寤生这便是冤枉吾了。”身还未至,新客人的声音已经传入三人之耳,“吾视你之心亦如你待吾,愿向先祖稷起誓,绝无半分不同。”
“原是王上,多年不见,您可还好?”寤生头也不回地道。
不知道私名这个剧情是我借题发挥了,特别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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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隐公三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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