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现下最要紧的还是告诉他，他的真诚其实并没有被辜负。虽然希望不大，可除了安抚住他的情绪，维伦已经无路可走。
于是，抱着背水一战的决心，维伦开口。
“塞拉斯，其实，你对医学的一片赤诚，直到你完成直播手术的时候，我才真正领悟到，并且开始发自真心地相信你的誓言。”
“现在，我之所以把之前对你的不信任全部说出来，也是因为这份信任的心态。”
“其实我早就计划离开这里，投靠反抗军。”维伦歪头，示意塞拉斯查看放在手术台附近的全息平板，“这台设备中，储存有这家诊所的地契。我已经事先联系了很多帮派，只要有人在这堆文件上签上几个名字，就能顺利过户全部的使用空间。”
在主人的命令下，小十三操作触手，还真从那台平板中翻出了完整的手续。
“我并非公司的走狗，不是教团的狂信徒。我只是全然站在人类这一边的普通人，想要践行自己朴素的价值而已。”
“当然，我不会把道德当盾，站在高点乞求你的原谅。”
“受欺骗的是你，接下来该怎么做，由你来决定。”
塞拉斯查看着一张张地契文件，若有所思。
他的触手在刚才其实一直缠绕着维伦，可读心的消息却一直没有蹦出来。
这并不是因为维伦学会了大脑封闭术，而是因为，他嘴上说的内容与内心的想法相差无几。
浅表的思维失去了阅读的必要，塞拉斯深入挖掘，竟发现自己能得到更多信息。
[我沉浮了34年有余，为了钱财和生存，干过很多荒唐事。可年岁渐长，内心总归还是觉得，总得为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同族做些什么]
[这个外星人，拥有如此高尚的情操，现在看来，确实不应该遭到我的揣测和对待]
[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人类尚无法完成同族间的相互理解，要去理解新的强大异族，是几乎不可能的]
[身为一个异族，还怀抱有如此的抱负，他之后的路肯定艰难无比]
[你会怎么做？塞拉斯？一路杀出一条血路？还是坚定地走一条圣人的荆棘之路？]
[不过，他走哪条路，对我而言其实都没有什么所谓。碍于身份，他肯定有一天会和公司或者教团对上，到时候对人类是好是坏，现在都还是未知数呢]
潜意识的想法，从触手上源源不断地传来。
信任越高，越诚恳，获取的信息资源越深，越丰富，现在看来，维伦对自己的信任，并非口说无凭。
道德和情绪拉扯着塞拉斯的内心，烦躁之余，隐隐有些熟悉。
他命令小十三全速运转，这才从自己的记忆中翻出些蛛丝马迹。
这种五味杂陈的情绪，他曾经经历过。
就在战神吴言录制的超梦中，在他斩杀零义体改造反抗军的片段里。
那时的他，对这一情绪理解不能，总觉得那是一种无可触及的神性。
现下，另一个零义体改造人的性命拿捏在自己手中，他才终于带入进了相似的情境，对这位梦中人有了新的了解。
你会怎么做？
你这个被尊称为最有人情味的赛博战神，会怎么做？
在塞拉斯陷入迷茫之际，这位有着相似经历的人类，成为了他孤独内心唯一可靠的求助对象。
记忆中的吴言举起了唐刀，一瞬间，塞拉斯误以为他要动手。
但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在他脑中炸响——
“不要忘记你是谁。
“更不要让人类的道德和法律束缚你的灵魂。”
“你是拟态者一族的骄傲，是宇宙医学同盟的高徒。”
“身负超凡的本领，自然要用更超脱的价值观做判断。”
“别忘了。”
“你，见识过群星！”
小十三的劝诫是如此的掷地有声，几秒后依然在主脑中回响。这些关乎自我的提醒如同当头一棒，令塞拉斯醍醐灌顶。
迷惘拨云见日，塞拉斯已然从两难的道德审判中挣脱出来。
他既不该走那条轻松的杀戮之路，也绝不该踏上成神成圣的荆棘之路。
他要走的路，其实早已清晰无比。
当一个灵魂，决定遵从自己的本心。
那么他注定踏上一条只有强者才能走通的孤独之路。
理解和信任绝非必须，恶意和欺骗才是常态。
他无需原谅任何人，也无需被任何人原谅。
恍惚之间，吴言正对自己而立，那柄唐刀，调转刀头，剖出了他自己的心脏。
“勿忘初心。”刀尖挑着一颗鲜活之心，递送到塞拉斯面前。
他低头接过，抬头，赛博战神却变成了章鱼原身的自己。
“勿忘初心。”
塞拉斯睁开眼，一双因愤怒而变形的眼又换回了人瞳。
他已经完全从精神世界的思考中走了出来，眼神明晰得如镜子一般。
[完蛋，他不会动手吧]
紫鸢内心一紧。
在两位医生的诧异目光中，触手松开了束缚，重新拧结成了双臂。
“维伦，紫鸢，我想了想，或许现在提及同伴和信任，有些为时过早。”
“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再加上没有核心的利害冲突，接下来的路，我们还是各走各的吧。”
“我会接受你转手诊所的地契，并支付相应的价钱。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同时也接受了你的道歉，维伦。”
“你给我好好上了一课。这次欺骗，我会谨记。”
闻言，维伦微微欠身，以示敬意。
“看来我们达成了一些共识。”矛盾暂时搁置，维伦抛出正事，与塞拉斯商谈，“你似乎愿意接手我的诊所？”
“是的，我需要场地开展接下来的业务。”
“很巧，我也需要一个场地来开展我的业务。”维伦指了指窗外停靠的野狼，这是塞拉斯在白天特意开过来的，为的就是预防直播失败，马甲被曝，好直接开车逃跑。
“定金，只收你那台野狼。刚好后座被拆了，可以改装成容纳病床的救护车。”
相对于未央城疯涨的地价，这一定金不可不谓便宜。
“没问题，那么尾款呢？”见维伦的诚意还算令人满意，塞拉斯便主动询问了剩余的钱款，“我现在没有现钱，等直播的收益下来，才能交付。”
“那么，就用我诊所里的这些设备先抵押着吧。”维伦给出了一个折中的提议，“首先，这些内镜如果落到生物技术手里，一定会被没收。我随身带着，可以避过安保部门的追查。”
“其次，这些值钱物件也可以当作抵押。这两天你会很忙，肯定不急着给人看病。过几天我们商量一下，再托人给你送来，到时候你再付尾款。”
“如何？”
塞拉斯微微颔首。
“多少钱？”
“50万。”极低的报价让塞拉斯和紫鸢都有些惊讶，“不多不少，一颗超新星。“
塞拉斯终于明白，人与人、人与异族之间的理解和信任本就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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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逆命殊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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