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顶形的塔型建筑前有喷泉，银亮的水流哗哗落入喷泉池，给干热的空气蒙上一层水雾。建筑的侧边阴影处，白色大理石雕的螺旋楼梯环绕而上，通向最高层平台。浮空楼道的尽头有一扇大理石浮雕神像的小门，铺着华丽的金红色地毯，散发着无形的神圣气息。
花香来源于后院的花圃之中，蒸腾着隐约的香气。
一个金发人影走上楼梯，他个子很高，穿着件黑色的夹克衫，标志般深蓝的眼眸中毫无表情。
口袋里的手机“叮咚”一响，显示有新信息到达。
路西法划开手机，看着【您的好友申请已被接受】，眼底划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芒。
信息发送者一栏赫然是谢彦。
他收起手机，走进了小门，只见小门之中，是一个与其外表不符的宽敞的大厅，同样铺着暗色的羊绒织花地毯，房间的中央摆放着一张圆桌，桌旁围坐着寥寥数人。
看见路西法，他们一起把视线转了过来。一共三男三女，这就是目前教堂组织的高层势力。
“东西找到了吗？”坐在首座的露西亚问。
“没有。”路西法一摊手，语气轻松。
侧座的男人直起了身，视线从膝上的书本中抽离，意外地望着他。露西亚挑了挑眉，“你在一个E级副本中出手，竟然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是个A级副本，而且我发现了一个挺有意思的新人。”路西法说，“等他实力再强一些，或许可以吸收到组织中来，如果他愿意的话。”
“是吗。”露西亚沉吟片刻，想起来一件事，“对了，刚才有人找你商量事情。”
“希恩斯？”路西法眉心微蹙。
露西亚揉了揉眉心，“我也很久没见到他了，话说回来你的命好像还是他救的呢，不去见见吗？……我可以准假。”
她实力强大，即使是在“教堂”这样的组织中，也是说一不二的存在。
“好。”路西法顿了顿，罕见地应承了下来。
露西亚红唇挑起一丝艳丽的笑意，“祝你好运。”
白石建筑底下有一座花圃，种植的是红色玫瑰，天际暮光渐暗，夜风将玫瑰的香气送来，芬芳而令人沉醉。
希恩斯站在花圃边，平日冰冷而不近人情的绿色眼睛在暮风之中多了一丝暖意。
脚步声响起。
路西法从花圃的侧门绕了进来，走到了他身后，几乎以一种并肩而立的姿势，但希恩斯看不清楚他的脸，也看不见他的表情。
他微微偏过了头。
“为什么进E级副本？”
“在进去之前我就知道那不会是个E级副本。”路西法的声音带着一贯的轻慢冷淡，他无动于衷地回答。
希恩斯转过身来，直视那双近在咫尺的深蓝色眼睛。
“在我看来——”他说，“这不是你的一贯作风。”
路西法没答话。
“这又不是在副本之中，想说什么直接说了呗。”希恩斯淡淡地道，“无限游戏中系统不会让人闲着，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布强制任务，让人不断地进入游戏之中，但你却一直推迟进入下一个副本的时间。”
“你预料到了什么？”
希恩斯身为副会长，应该说他的气息是极具压迫性的，像这样语声放慢更是威势极重，但路西法仍然是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是死亡吗？”
“如果需要化解死亡，需要一个契机。”路西法漠然道，“只不过，我不想把别人拉进来，承受和我同样的风险。”
希恩斯盯着他，半晌没说话。忽然往对方手里塞了一张冰凉的纸牌。
路西法低头一瞟，是一张纸牌，纸牌上的花纹他很熟悉。
“教堂”对大阿卡纳纸牌道具的研究很透彻，因为这是无限游戏中为数不多的顶级道具之一，随着宿主的成长而进化，没有等级门槛，而且能抵抗住副本无时不在的侵蚀。
“没想到它在你手里，”路西法深吸口气，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大阿卡纳第06号牌，【恋人】。
被称为“单体神级辅助”的一张牌。
“恋人”自然是两名，因此这张牌的所有技能只能作用在持有者和他想辅助的另一人身上，每场游戏中只能选定一个人，不可改变。
其正位技能是加盾——扣除百分之二十的血量，加到精神值也就是俗称的san值上，使其有百分之一百二十的总量。即使是放眼整个无限游戏，精神盾的存在都十分罕见。
逆位技能则更为恐怖——将血量和精神值全部暴增到百分之两百，但一旦其中一人血量或精神值归零，另一个人也随之归零。
“这么信任我吗？”路西法盯着他慢慢道，“一旦被人知道这张牌出现在你手中，或者出现在外面，你可能就要被杀人灭口了，副会长。”
希恩斯挑衅地看着他，“来啊，杀人灭口。”
“杀了我吧。”路西法无所谓地一笑，“现实中看我那么不顺眼，怎么到游戏中就变了样……怎么，没想到我会卷进来？”
希恩斯闻言深深看了他一眼，道：“总会找到出去的办法的。我保证。”
*
叮咚一声，谢彦手机里来了一条新的短信，他手指一顿，点了进去。
收件箱黑色的背景中只有孤零零的一条信息，信息上方浮动着未读的红色标识。
“您的下一个副本——第九XX医院，副本等级C。总人数二十五人，共分为五组，请您尽快决定自己的队友……”谢彦念出声来，“鉴于您在上一个副本中的出色表现，您可以进入高级副本……”
谢彦不再念了，他有些无语。
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鉴于他上次在A级副本中的出众表现，系统，或许，开始针对他了。
系统使用误导、欺骗、隐瞒等手段与玩家建立信息差的行为，谢彦虽然没在游戏里待多久，也算是见识到了。
能够爬到高位的玩家果然不容易——既然如此，为什么副本还会有各种各样的规则？而没有成为鬼怪的杀戮场。
好在这次系统给了他三天的准备时间。
谢彦截图把信息发给了对面，说实在的，仅凭这么点信息，除了能判断出副本的场景在医院之外，其他什么都摸不清。
与其说是线索，还不如说是死亡预告。
路西法不知道被什么事情绊住了，半天没回信息。
谢彦关了手机。
天色已经晚了。
进了副本几天没休息好，副本中的疲惫似乎也被带入到了现实世界中，谢彦关了灯，躺在床上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完全忘记了这屋子里还有另一个人。
这人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黑暗中，一双微微发亮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瞧着他。
半夜，谢彦感觉到一个重物压到了他身上。
谢彦有些喘不过气，在睡梦中蹙起了眉，然而对方并没有放过他，甚至又拍了拍他的脸。
“……”
谢彦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眸，然后对上了一双凑得很近的眼睛。
红色的。
谢彦：“……”
想起来了。
他拨开对方滑落到自己面颊上的银发，半梦半醒间，说出来的话没什么火气，略微带着一丝沙哑的尾音。
“做什么呢？”
西尔维斯漂亮的嘴唇微微翕动，而后说了一串谢彦听不懂的语言。不显露攻击性的时候，他有点像一只撒娇的大猫。
谢彦认真地思考了片刻，而后诚实回答：“听不懂。”
西尔维斯：“……”
谢彦：“下去。”
西尔维斯暗红的瞳孔危险地眯起，一动不动地看着谢彦。
谢彦懒得和他计较，侧身给他让了个位置，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谢彦完全忘记了这件事。
玩家宿舍中除了住宿是免费的，其他什么都要花积分买，然而谢彦看着自己五位数的余额，对随处可见的消费逐渐变得无感。
“要吃什么，”他含着牙膏沫，含糊不清地问了声。
西尔维斯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对于先前那声“早”无动于衷。
谢彦以为自己莫名其妙把西尔维斯忘了一个晚上，语气中有一点补救的意味。
过了半晌，西尔维斯才慢吞吞地回答道：“都可以。”
其实他根本就不用吃东西。
侍应生很快把早餐送上来了，“先生，您点的早饭。”
吐司，三明治，燕麦粥。甚至还有蜂蜜蛋糕。考虑到西尔维斯留给他的第一印象，他点的基本是西式早餐。
谢彦如今手头并不拮据，点的东西摆满了一桌。还好不是无限游戏中那种诡异的食物。
嗯，积分是赚来的，不是省来的。因为养得起，所以他不需要勤俭持家。
谢彦的目光落在西尔维斯身上。不得不说，对方安静不犯病的时候，气质确实非常神秘优雅。像血族。
西尔维斯披散着一头亮眼的银发，黑色的发圈缠在手腕上，支着头，探身过去，不客气地从餐篮里拿走了一只蜂蜜蛋糕。
喜欢吃甜食。
谢彦看着他的选择，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谢彦也饿了，走到桌前时手机却叮咚一响，发来了一条信息。
A2001789：你副本的间隔时间是三天？
A2001789：通常来说，进入C级副本的间隔期限是一个月。越是高级的副本间隔时间越长，到了A级则是六个月，S级则是一年。低级主播副本间隔时间短，更新换代快。越到高级，迭代越慢。
A2001789：据我所知，系统从没如此针对过别的玩家。
“……”谢彦一脸沉默地举着手机，突然就感觉自己吃不下东西了。
罪魁祸首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察觉到他有些不对，挑了挑眉梢，将手边的东西递了过来，一脸无辜地问道，“小蛋糕吃吗？”
谢彦面无表情，“不吃。”
路西法那边过了一会儿，弹了两条消息。
A2001789：我想提醒你的是，这是一个著名的团灭副本。基本是C级里面最难的。如果不是它里面的怪等级不够，可能已经被评上了A级。据我所知，能够幸存的玩家中，里面都有高等级主播。
A2001789：介绍一个人给你，下一个副本是五人五组，他们那边还缺一个人。
A2001789：他的两名队友要过这个强制副本，所以他正在找人和他一起进去。
谢：好。
谢彦加了对面发过来的信息，并且打字：我是谢彦。
不一会儿，对方弹出了一条冷冰冰的自我介绍。
无事勿扰：言机。
连“我是”两个字都省去了。
过了一会儿，才又弹出了一条，聊天的语气相当生硬。
无事勿扰：欢迎加入。
对方简洁的说话风格令谢彦联想到了平日里不苟言笑的那种酷哥形象，人狠话不多。
谢彦打字：要线下见一面吗？
“无事勿扰”过了一会儿才回复。
无事勿扰：忙，不约。
“…………”
刹那间，谢彦有了一种把对面拉黑的冲动，余光瞟见西尔维斯脸上露出了一丝奇异的神情。
谢：没问题，副本里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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