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道路上没有其他人在等车,李晴舟确定这辆车就是来接自己的,难道是打车软件出BUG,司机提前到了?她走上前去,向着车窗微微探身,举手示意司机打开车窗说话,方便确认打车信息。
车窗紧闭,没有落下,驾驶位的司机却长腿一迈,下了车。
高大颀长的身影在夜色中绕行到李晴舟面前,还未等李晴舟看清楚来人是谁,他就已经弯腰拉开后座的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处,今天打不到车,我顺路送送您。”
李晴舟认为竺嘉君今天过分热情了,如果只是为上次会议上的冲动无理道歉,大可不必殷勤至斯。对方会不会是想要和自己搞好关系,为后续的工作开绿灯、图方便呢?如果他图谋的是这种事,断不可欠此人的人情。
只是,竺嘉君的车门已经打开,请自己上的是后座,摆明了是他放低身段,把自己当领导,情愿给自己当司机,礼数周到得挑不出一丝错。这时候要是拒绝,岂不是显得自己小气,还在为之前的事斤斤计较?李晴舟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又看了下打车排队人数,不得不妥协,点了点头道:
“谢谢,有劳了。”
李晴舟上车坐稳后,竺嘉君才轻轻关上车门,回到驾驶座上。
竺嘉君开的是一辆6座蔚来,价位不高不低,在富二代官二代中算是很低调了。车,于他而言,只是代步的工具。他本身是学人工智能专业的,对擅长智能驾驶的新能源车,更偏爱些。车里没有摆放任何装饰物,显得车内非常宽敞。
“李处,您住哪里?”
“凝香园。”
竺嘉君输入地址后,发现是浦西最昂贵,最市中心的地段,于是打趣道:
“看来做SC银行的处长,还是挣得多啊。”
他心中清楚得知道,就算做处长挣得再多,比起上海的房价还是杯水车薪。他不禁想起何姝与他说过的,李晴舟与某位大佬不清不楚的流言。
“论有钱,我这种打工人,还是比不上你竺大少爷。”李晴舟心想,坐他的车,如果不搭理他,岂不是真的把他当成司机差使?于是也揶揄了他一句。
“李处,您这样叫我让我怎么好意思?叫我小竺就行。小竺今天送一送李处。”
李晴舟笑道:
“竺老师,你太客气。我从来不这样称呼别人的。”
李晴舟因为入行时年龄小,经常遇到资历比她浅的,年纪却比她大。她不是个爱摆谱的人,出于尊重,她叫任何下级都是某某老师,不会一口一个小孟、小胡,也不会叫新员工小朋友。明明都是能独立为自己行为负责的成年人,工作上为什么要叫小朋友?
竺嘉君大概也猜到了背后的原因,赞道:
“李处,您真是年轻有为,为人又谦和。”心中却道,初见那一次,您待我可不见得有多谦和。
年轻有为、为人谦和,这种夸奖李晴舟听得多了。不过,听好话总是心里受用的,她大大方方地把头发撩到一侧耳朵后面,微微侧过脸,对着竺嘉君道了句:“谢谢。”说完后,她又警觉地补充了一句:
“你今天做这些,可不要指望将来工作上我对你特殊对待。”
她语气是说笑的,但言辞中带着几分严厉。竺嘉君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哪敢,行里谁不知道李处艳若桃李,冷若冰霜,最是铁面无私。”
此言脱口而出后,竺嘉君才觉得有些不得体,后悔自己怎么学着胡方宇讲这种油嘴滑舌的话。他偷瞄了一眼李晴舟,她不答话,正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果然是对自己的言辞有所不满。
车堵在了办演唱会的体育馆附近,散场的人群大呼小叫地跑来跑去,都是洋溢着光芒的年轻脸庞。车外,他们拥挤着、呼喊着、回味着,自由和快乐在黑夜肆意地发酵,反衬得车里沉默的气氛格外尴尬。
反倒是李晴舟先开了口:“不巧,因为送我的原因,害你要晚到家了。”
“没事,我睡得本就晚。”
“年轻真好。”李晴舟轻轻一叹,不知是在说竺嘉君,还是在说门外汹涌的人潮。
“是啊,年轻真好。这个歌手,我都不认识,老了老了。”
李晴舟笑了:“竺老师,你自己才几岁啊,学我?”
“李处,你也就大我三岁罢了,咱们还算是同龄人呢。”
“你怎么知道我几岁的?你打听我的事?”
竺嘉君讪讪道:“科大少年班的神童,行里早就传开了。何况,李处,你也打听过我的事吧?”
竺嘉君后来多次回忆起初见的那一场会议上,李晴舟对他的态度,对他讲的话,可以确信,李晴舟是知道些他的背景的。今天在堵车等待的时候,还是按捺不住,问了出来。
李晴舟承认:“嗯,我早就知道,你爸爸是竺风,大领导。”至于她是怎么认识竺嘉君爸爸的,李晴舟认为现在不宜说出来。
竺嘉君听不出她是在羡慕还是在讥讽,觉得心里不是滋味,没头没脑地问了句:
“李处,你是不是有些瞧不上我?”
李晴舟条件反射式地回复:“没有的事。只不过,工作上遇到你,确实比别的同事要烦心些。”
竺嘉君知道她是在说敏感数据审批的事。他看到李晴舟这样忙碌,加班这样辛苦的时候,已经在后悔自己为一点小事就去打电话催她烦她。自己简直就是在无理取闹嘛。
“李处,对不起。”他诚恳道,像是想要证明什么,他又道:
“其实,我在斯坦福大学成绩很好。毕业也拿到了谷歌的offer。”
李晴舟露出了不敢相信的神情:“哦?”
“没有骗您。我之所以回国,是因为父亲要升职,上面要求妻子儿女不允许留在国外,所以,为了让父亲能成功当上国资委副主任,我就回来了。”
当年竺风是怎么逼他骗他回国的,竺嘉君没有说,这是他心里的结。
李晴舟从这三言两语中,体会到了竺嘉君深深的遗憾。任凭谁放弃对前程的自主选择权,都会感到不甘吧。可是,更多的人,比如自己,压根没机会出国读书。竺嘉君说这些,未免有点“何不食肉糜”。
她轻轻叹了声,不知怎么安慰竺嘉君,便道:“你不必和我说这些。”
竺嘉君觉得自己有些越界了,为什么要在领导面前讲这些话?卖惨博同情吗?还是刷存在感?只是李晴舟这样答复他,真是情商极低,把天聊死了。可人家是领导,本就不需要刻意接自己的话茬。他自嘲地呼了口气,轻轻扶着方向盘,沉默又专注地开车。
竺嘉君的车停在了导航的终点,凝香园。原来是市中心的老破小。按照五六年前的房价,李晴舟的薪资确实负担得起。
看来,关于李晴舟的桃色八卦并不属实。如果李晴舟真是大佬的女人,大佬把她安置在这里,颜面何存?
竺嘉君的思绪正飘忽不定时,他听到李晴舟说:“今天真是多谢你了,加个微信吧。”
他怔愣了一下,顺从地把微信二维码展示到李处面前。两人道别后,竺嘉君目送着李晴舟头也不回地走进小区,整个人才松了下来,打了个哈欠。
此刻,手机一震,李晴舟发来一条消息。
竺嘉君急忙点开,却发现是对方给他转账100元,备注:感谢!转你车费。他心想,这李晴舟真是一板一眼,一点人情都不愿意欠别人的,她是有多怕我在工作上向她讨好处啊。
夜已深,竺嘉君把车调头,向浦东方向的自己家开去。待他到家,洗漱完毕躺到床上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
无论多晚睡,睡前总是要玩一会手机的。竺嘉君小心地点开李晴舟的微信头像——一片果冻蓝的大海,试图窥探她的朋友圈。不出意外的,领导的朋友圈只显示最近三天的内容,也就是一片空白。
他正百无聊赖时,手机跳出了提示:竺风的日程有一条更新。
说来也好笑,竺风身居高位,公务繁忙。即便是作为他的儿子,竺嘉君约见他,也要预约排期。后来,竺风干脆给竺嘉君共享了自己的日程,在他要应酬或是开会的时候,竺嘉君自然会知趣地不去打搅父亲。
这一条日程显示,时间:本周六中午,地点:外滩的一家粤菜餐厅,事件:嘉君与小唐相亲。竺嘉君不屑地牵了下嘴角。像是隔着手机预见到他的表情,竺嘉君的父亲此时打来一通电话。
“嘉君,看到我周六的日程了吗?你,准时到场。”竺风声音低沉,略显沙哑,语速很慢,显然是很疲惫,应该是刚结束一场酒局,但语气中依然带有领导特有的,不容反驳的威严。
“看到了。嗯,会的。”竺嘉君答应下来。
这种形式的相亲,以前也有过几次。竺嘉君并不排斥配合父亲逢场作戏,毕竟自己轻松自由的生活,全拜父亲所赐。即便两人之间感情无比淡薄,他们也早已习惯共同出演这场父慈子孝的戏码。
父亲为她挑选的这些女孩,家庭背景非富即贵,都是海归,读的不是文学哲学艺术便是金融,无一例外地爱彰显自己有个性,勇敢且自由,却千篇一律地夏天冲浪,冬天滑雪。竺嘉君看多了觉得审美疲劳,但也总能维持表面的彬彬有礼。
竺风见他乖觉,清了下嗓子,提了音量补充道:
“这次相亲,是唐总的千金,你举止要更加注意些。另外,李阿姨,也会到场。请你不要多事。”
“嗯,好的。嗯,没问题。爸,早点睡。嗯,挂了。”
竺嘉君倦倦地一句句应答着,声音越来越轻,最终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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