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人面桃花馆(二)

只接待男子,那岂不就是…

裴琅月心头忽动,再抬首,二楼那美艳男子已款款起身,肩上半截苍青色薄纱落下,发丝缠绕在肩头,回眸看楼下这一眼,眼尾处染了一丝深绯色,深褐的瞳孔如琥珀。

艳比西子,霞映澄塘。

这男子生的比女子还美,与他调笑的那人隐匿在层层云纱之后,看不清面容。

“的确美…”裴琅月不自觉点点头,这动作惹得她身边站着的胡装男子脸上浮上一丝羞恼,不禁勾住裴琅月腰上宫绦一扯。

“娘子苦苦盯着那碰不到的人作何,不如惜取眼前人,也不枉费如此好春光。”

那男子勾着裴琅月的宫绦,就要将她拉过去,裴琅月急急回身原地旋身,浅青的襦裙如绿牡丹的花瓣原地绽开,身上那根翠绿的宫绦就此散开落在了男子指尖。

裴琅月一而再再而三|退避,引起男子警觉,他手里把玩着裴琅月身上宫绦,却目不转睛盯着裴琅月,似乎要从她面衣之下瞧出她的本来面目。

“娘子屡次避让,定不是来馆内寻乐,不知娘子想要做什么,告诉衡郎,衡郎也好帮娘子。”

原来眼前这胡装男子,名唤衡郎。

既然他是这人面桃花馆内的人,不如从他身上问些有关美人面和宁画师的事儿。

裴琅月道,“长安女子来这人面桃花馆还能作何,自然是慕宁画师之名前来拜访,求宁画师绘美人面罢。”

她说完,就听得衡郎掩唇轻笑一声,扭着腰身走到方才裴琅月坐的地方坐下,端起桌上盛了三勒浆的酒盏,放至唇边却未饮。

“原是为了见宁画师而来,看来娘子是不懂这馆内规矩了。”

闻此言,裴琅月一步上前坐在衡郎对面。

“不知有何规矩,还望衡郎提点一二。”

先前柳扶盈虽说了几句,但裴琅月还是一知半懂,若是能从这衡郎身上套到什么话,也不枉费想办法进来这一趟。

裴琅月手撑在案几上正要开口,就见衡郎也贴身过来,“我观娘子生的这般美,便告知一二,若想做宁画师的入幕之宾,除了外头传的那些,还需做得一件事,子时三刻至汀兰桥,将娘子所观景象画出来,由宁画师评点,若得了宁画师认可,便可奉为上宾。”

衡郎言毕,将杯中酒饮尽,奇异的酒香弥漫开。

子时三刻,汀兰桥。

汀兰桥正位于延春坊内,离大理寺相距不远,只是为何偏要在这子时三刻,裴琅月却不知其中有什么说法。

“依衡郎之言,子时三刻汀兰桥,怕是有什么奇异景致?”

闻言衡郎笑了笑,一手托着下巴望向裴琅月,“宁画师丹青之艺登峰造极,若想做他座上宾,自然要得宁画师欣赏,这作画儿,便是宁画师首要考验的一点。”

裴琅月身子斜靠在紫檀木椅上,手撩了撩脸上面衣,“层层严苛,不知道还以为这宁画师是选关门弟子呢。”

衡郎听了这话嗤笑一声,“想做宁画师的弟子,长安女子怕是都不够格。”

看来这洛阳来的宁画师,是瞧不上长安女子了,不过他却又以替长安女子身上作画为营生,说出来到教人滑稽发笑。

裴琅月心中腹诽,脸上却没表露出来,“若是这画入了宁画师眼,下一步要作何呢?”

肯定不单单是画一幅画儿就行对。

“这画只是第一步,长安擅丹青者不少,除了这丹青技艺。”衡郎顿了顿,下巴指向裴琅月身后出来的人。

裴琅月回首,就见柳扶盈从一旁偏厅转出,她身边跟了一左一右两名胡姬,皆打扮华美轻纱覆面,柳扶盈不知去做了什么,这会出来瞧见她一双杏眼微张眸中水润,洇了丝丝绯红,脚步虚浮身子柔若无骨。

三人一齐上了二楼,偏裴琅月坐着的地儿就在楼梯处,三人上楼时,一阵奇异的香味传过来。

裴琅月学医数载,对气味最是敏感,这香味奇特,涌入鼻腔她一时竟然难以分辨出其中成分,只依稀嗅出有一丝紫苑川柏的成分,其他再闻不出。

裴琅月目光不觉跟随着柳扶盈三人的目光上了楼,于二楼处柳扶盈与那美艳公子打了照面,那人神色淡淡的,只朝柳扶盈轻轻颔首,再没说其他。

衡郎说的倒没错,这美公子怕是只对俊郎君感兴趣。

而后柳扶盈便转入一边长廊,直到三人背影看不见,衡郎的话才又若有似无响起。

“与娘子同来的柳大人之妹柳娘子,就没告诉娘子一二吗?”

裴琅月蹙眉,忽而脑中灵光一闪,不由想起柳扶盈在街上与元姝意说的话。

她说是因为她兄长柳子砚在御史台做事,废了老大劲才求来了这见宁画师的帖子。

柳子砚刚及弱冠便登科进士,任职侍御史一职,虽是从六品,却已是少年得志,其父又任檀州刺史,家底殷实,能令他都费一番心思才能拿到。

只能说明这拿到拜帖之人还要满足的条件,应当是族中有人担任朝中大员。

那便更奇怪了,他不过一位画师,便是手艺举世无双,最终也不过为了赚取银钱,可又对这宾客甄选如此严苛,可见他的最终目的不是为了银两,那又所为何?

原先只是因芷芙之死来探查此案,可这会看来,这背后恐怕不单单如今摆上来的这么多因果错落。

想到芷芙,裴琅月突然想起芷芙背身上那姚黄牡丹,状似无意问起,“这么说来,非达官显贵是绝无可能见到宁画师了,我听闻宁画师最擅作姚黄牡丹,不知长安除了宁画师,还有谁能将姚黄牡丹描绘的栩栩如生?”

芷芙背后的姚黄,如若不是出自这宁画师之手,也绝对是宁画师相识之人,若非亲近熟悉之人,画不出这么相似的画作,通过对比芷芙背后的姚黄与方才长街上那卖花灯的老妪花灯上的姚黄,她很确认出自同一人。

既然那老妪说花灯上姚黄是她侄儿拓印的宁画师的,又与芷芙背后姚黄无出其二,那便可确定,要么出自同一人,要么是极亲近之人。

“娘子这话见笑了。”衡郎轻哂,“这长安,绝不可能有第二人能够绘出宁画师笔下姚黄十分之一的风采。”

那芷芙背后的姚黄,就只能是宁画师亲笔了,可宁画师不是只为达官显贵之女作画吗,甄选如此严苛,又为何会替芷芙这一小小婢女作画?

怪哉!真真是奇也怪哉!

“这位娘子可是羡慕了?也想做宁画师的座上宾?”衡郎替裴琅月斟了一杯酒,见她半晌不语低眉沉思,缓缓推给她,。

“这是——”裴琅月还未说完,忽于又进来的人群中看到了很是熟悉的一道身影,也算不得熟悉,她从医,又擅丹青,对人形身量这些观察敏锐,有过目不忘之能。

这也是当初沈嵘力排众议举荐她任少正一职的重要原因。

这会裴琅月瞧着那人,一身月白银纹锦服,头戴簪缨,腰间蹀躞带上挂了一块紫玉莲纹佩,身姿卓然,雍容雅步,脸上戴着的狐狸傩面,给整个人添了一丝风流。

虽看不清面,也应当是个风姿卓越的公子哥,举手投足间令裴琅月很是眼熟,似乎总记得在何处见过一般。

她目光一直紧随那傩面公子,见他进馆后并不理会贴上去的胡姬,也不采其他俊秀小馆儿,而是径直上了二楼,再看二楼原本依靠在栏杆处的美艳公子见男人来了,原本漫不经心的姿态收了起来,朝着傩面公子而去。

原是找小倌儿来的,一来还找的这馆内最贵的小倌儿,可见此人身份定不一般。

这人给她的感觉是她认识的,只是戴着傩面,裴琅月也不敢确认,朝中有此喜好男风的年轻贵公子她也不甚了解,脑中一团乱麻纠缠,裴琅月掐了掐掌心不再想其他,还有正事要办。

“那衡郎,这风靡长安的美人面,又是何物?听闻长安贵妇闺阁娘子们都喜爱的很,我许久未上街,竟不知长安出了此物,听说还是新罗国进来的。”

新罗的脂粉美人面,在长安风靡,乍听之下,确实奇怪。

裴琅月抬眸,“美人面到底有何奇效?”

见此衡郎手轻轻放在裴琅月放在桌上的手背,另一手挑起他垂下的一绺卷发,“娘子若肯跟我来,我就告诉娘子。”

衡郎尾音轻挑,带着说不出的诱惑勾人,手指屈起勾了勾裴琅月的掌心。

“哐当!”

就在两人对视刹那,一小厮不知是不是不小心,端着一盘葡萄酒从二人身边走过时,脚下一软,壶中酒顷刻倒下洒了二人一身。

紫色的琼浆洒了二人一身,在裴琅月浅色的襦裙上深深晕染开。

“你这下人怎么做事的!可知本公子这一身是你这下贱一辈子都赔不起的。”

衡郎怒而起身,忿忿看了那人一眼,又想这里是大厅不好发作,一甩袖子怒而离开。

看着衡郎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那小厮原本弯着的脊背挺直,居高临下看了坐着正擦裙子上酒水的裴琅月,冷声丢了一句。

“裴仵作,还以为你是出来办案的 ,装腔作势那般,原是来这人面桃花馆寻欢作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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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月栖春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