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周一,陈琰带着浑身的低气压走进班里。
他连着两天都无法入睡,好不容易睡着,也总是早早醒过来,这会儿易折星还没来,班上的有几个课代表已经领好了答题卡,正抱着一摞摞的硬卡纸穿梭在班级里发放。
陈琰坐定,视线停在易折星的桌面上,上面正静静躺着一张数学答题卡。
他抬手拿过答题卡,看了两眼,易折星双手抓着书包肩带在班级门口出现。
见到她,陈琰内心五味杂陈,强压下心头的火气,将手里的答题卡随意折了两下,放进了桌洞里。
他就冷冷盯着易折星,等着她来找他解释一切。
但易折星是个并不擅长读空气的人,她与他视线交汇,眨眨眼睛,仍是那副旁人看了着急生气的无辜眼神,神色平静得宛如无事发生,就这么在他几近杀人的目光里,慢吞吞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取下书包,掏书,拿文具。
有其他学科的课代表过来发答题卡,递给她,易折星接过,道声谢,就随手把答题卡放在一边。
很显然,是对自己的考试成绩毫不关心了。
陈琰气得等不下去,点点她的肩膀:“易折星。”
易折星转过头看着他。
“你没什么话想跟我说吗?”陈琰蹙眉看着她。
“说什么?”易折星想了想。
气极了的陈琰哼笑一声,深吸两口气点点头:“行,那我有话想跟你说,下午放学等着我。”
易折星像是预料到什么,眼神闪躲,正想要开口拒绝,有个同学拿着答题卡递给她,中断了两人的对话。
班上的人越来越多,各科课代表都陆续到办公室领来了答题卡,易折星翻翻手里的答题卡,又按照自己整理答题卡的顺序排列,排着数了好几次,都少一张数学学科的。
一共七张答题卡,偏偏少了一张她最喜欢的数学,答题卡的顺序也被破坏,易折星开始变得有些焦躁。
书包、桌洞,甚至是桌椅下面,她都翻了个遍,一直到上数学课,她也没能找到自己的那张数学答题卡。
数学课上,数学老师一边讲卷子,一边让对照答题卡梳理自己的答题思路,而易折星的桌面上空空如也。
跟她同桌的女孩儿是个温柔善良的小姑娘,齐刘海梳马尾辫,给人的感觉像是《淘气包马小跳》里的“夏林果”。
“夏林果”把自己的数学答题卡摊在两人位置的中间,想分给易折星看。
但照易折星那个性格,只会偏执地认为那不是自己的答题卡,所以坐得远远的,眼睛更是一点的都不往上面瞟。
斜后方的陈琰默默注视着这一切,桌子上摆着的,是易折星的数学答题卡。
答题卡的内容几乎气得他发晕,小题还看不出什么猫腻,解答题才是重点灾难区,写的牛头不对马嘴,有两道题更是干脆写错了位置。
说这里头没鬼估计连鬼都不信。
因为这张消失的答题卡,易折星整整一天都闷闷不乐,好不容易熬到下午放学,“夏林果”收拾好书包,站在她身边等着她。
“走吧。”
陈琰适时地截胡,问她们:“你们要去干什么?”
“夏林果”说:“她答题卡不见了,我要陪她去办公室找找。”
陈琰:“不麻烦你了,她的答题卡我见过,可能是我没给她放好,我带她找。”
“是吗。”那女孩眼睛睁大,又把头扭向易折星,“既然这样,那我就先走了。”
易折星对陈琰的说法深信不疑,点点头说:“好的。”
两个女孩挥手告别,陈琰带着易折星在原位上找了找,又跑到办公室里转了一圈,等再回到班级走廊时,人已经走完了。
“怎么还是没有?”易折星蹙眉,盯着自己的鞋尖,音调焦躁。
她正低着头,循着陈琰的脚步前进,前面的人脚步缓缓停下,易折星也跟着站定。
陈琰转过身,注视着她,声音很轻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天气已经逐渐转凉,天色暗得很快,夕阳的光线投在窗玻璃上,又倒在陈琰的脸上。
易折星看着他,心头猛然一震,预感到将有什么事情发生
陈琰从书包里把那张她丢失的答题卡拿出来,举在两人面前,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见答题卡像变魔术一样从他书包里变出来,易折星眼睛一亮:“怎么会在你书包里,是你捡到了吗?”
她想要伸手去拿,手在即将触碰到卡纸的瞬间抓了个空。
陈琰把答题卡收回自己身边,语气平静得没有任何起伏:“是我拿的。”
“你为什么故意把题答错?”
易折星的手指蜷了蜷,收回来垂在身体一侧。
见她不答话,陈琰便朝她走近一步,毫不留情面地替她说出理由:“是为了和我坐同桌,是吗?”
他说着,语气变得冰冷而尖锐,身上的火气也不自觉地缭绕起来。
“陈琰,你别生气吗,我不喜欢你这样。”易折星头一次见到陈琰这副表情,像是被他给吓到了,皱着眉想要把手盖在陈琰脸上。
“易折星!”陈琰拨开她的手,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写错题、控分,你为什么这么做?你到底在想什么啊易折星?”
陈琰觉得疲惫极了,她惯有的逃避和自说自话对此刻的陈琰来说无疑是火上浇油。
易折星被吼得闭了一下眼睛,眼睛快速地眨动了两下,把被他挥开的手默默背在身后,舔舔下唇:“我要和你坐同桌,规则就是这么说的,我可以这么做。”
她眸光闪动,眉梢向下拉着,表情委屈却很倔强,被陈琰逼急了,说出的话也坦白而直率。
易折星没有跟陈琰坦白的是,她其实很擅长分辨他人的表情,她早上看到他,就知道他在不开心。
而现在,陈琰很愤怒。
在所有的表情里,生气的脸是最最讨厌的,易折星内心发慌,觉得自己应该躲起来或者转身离开,来帮助自己应对这种不适。
可她仍旧选择攥紧了拳头,站在原地告诉陈琰“她没有任何错”。
陈琰情绪复杂,干巴巴地吞咽了一下,声音很低:
“你不能这么做。”
陈琰的表情开始变得难以分辨,是易折星没有学过的表情。
她紧张地扫视着陈琰的脸,内心的恐慌和不安也逐渐被放大。
“我可以!我就要这样!”
“规则就是这么制定的,成绩相近的人就要坐同桌!”
她偏执地重复自己的观点,情绪也逼近爆发的边缘。
易折星直接伸手去夺陈琰手里的答题卡,想要逃走。
陈琰很轻易地躲开,紧紧扣住了她的手腕,不让她离开。
他拽着她缩近两人的距离,逼迫她回答自己的问题。
手腕的约束清晰而具体,那力量死死控制着她,易折星拼命挣扎,听见陈琰很轻地问她:
“所以为什么呢?到底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跟我坐同桌,跟在我身边,是因为喜欢我吗……”
陈琰艰难地开口。
易折星的耳朵里接连不断地飘进陈琰的诘问,那些话语复杂而难以理解,几乎让她喘不过气,瞳孔有一瞬间的失焦,紧接着她听到自己因紧张和恐惧而变得剧烈的心跳和喘息。
短暂的晃神过后,她重新看清楚了陈琰的脸。
“什么意思?”
易折星大脑一片空白,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变得很遥远,像是隔着一层空气。
良久,陈琰深吸了一口气,头低垂着又轻轻吐出来。
“总之你不可以再这么做了,如果你再这样,我下次会把你带到老师和你家人那里。”
易折星只是瞪着他,眼睛里弥漫着水汽:“你也说话不算话。”
她挣扎着,陈琰松了点手里的力气:“我没有说话不算话,我们没有说好。”
他很轻地晃晃她的手:“你答应我,我就放开你,把你的答题卡也还给你,好吗?”
易折星正在气头上,死死咬着下唇,怒视着他。
陈琰还想跟她再说些什么,就见她脑袋向下一伏,随后他手背上传来柔软而疼痛的感受。
易折星这回是真的生气了,咬人的时候也下了力气。
等陈琰手一松,她就游鱼一般把手给抽走,顺带撕走了半截答题卡。
纸张裂开,传来“嘶啦嘶啦”的声音,易折星毫不留情地转身跑走,只留下握着半截答题卡站在原地的陈琰。
以及他左手手背上那带着血印的齿痕。
*
易折星跑得两眼泪花,心里也是止不住的委屈翻涌。
她不懂为什么家人和陈琰都对这件事有如此大的反应,明明说话不算话的人是他们,明明她才是最遵守规则的人。
她已经试验过好几次,只要按照陈琰平时的水平,她严格控制自己的分数,这次坐同桌的计划就能成功。
她跑得累了,回头看看背后,陈琰没有追上来,于是就放慢了脚步往前走。
可到校门口一看,手里什么都没有,连她撕毁的半截答题卡都没能留下。
易折星抿着唇,盯着自己的手掌看了一会儿,又看到自己手腕上那红鲜鲜的痕迹,终于没忍住,眼泪滴答滴答地掉下来。
越想越难过,她原本只需要回到家里跟薛蕾冷战,但现在还要每天到学校去生陈琰的气。
同时,这也意味着,坐同桌的计划彻底完蛋,就连她自己也没能说到做到。
她的眼泪顺着脸颊划到嘴角里,易折星尝到苦涩的咸味,脑子里突然想到自己刚刚狠咬了一口,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的不卫生。
她低着头,一边哭,一边朝着地上又“呸呸”地乱吐了一通。
易折星走到校门口,就这么难过地回到家,难过地吃完饭躺在床上,又难过地睡着。
到第二天,她醒过来,想起这件事情,继续难过地上学,然后走进班里,难过地发现自己桌子上放着那张先是被自己丢掉,又被撕开的答题卡。
那本该变成两半的答题卡,现在正平整地躺在她课桌上,中间拦腰被贴了一条透明胶带,尽管仍能看出条条折痕,不过似乎修复它的人很用心,修复得很好。
陈琰所去无踪,易折星坐在位置上双手捧着那张答题卡,撇撇嘴。
心里更难过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