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往地上坠,周予鹄觉得自己的精气神都被抽空。
分到了工作餐,也不知道她回学校后有没有记得吃晚饭。
晚上发了条朋友圈,配文的“早日康复”是对她说的。
只是她不会看见。
那也要祝她身体健康直到高考结束才行。
春节前,妈妈爸爸带周予鹄去了寺庙。
一棵挂满祈福飘带的大树,周予鹄去求了一条万事顺遂,名字写上燕鸥,和妈妈爸爸一块在树前拜三拜,再虔诚地挂了上去。
妈妈和爸爸轻松就察觉出他莫名的心不在焉,他没有对她们隐瞒。她们在今年寒假开始的那几天里就知道了他和那个女孩子的故事。
单相思的故事。
一大家子在饭桌上听了他的话,妈妈高兴得想去下馆子,说要庆祝他喜欢上这样一个很好的女孩子。
他只是摸着耳朵笑,说等以后有机会和她正式认识了再说。
寒假长达两个月,周予鹄选在二中放学的时间到学校附近晃,正好约朋友去常吃的面店吃面。
学生坐满外厅,他们几个挤在狭窄过道的小桌子。
老板掀开门帘来上面,周予鹄在聊天的间隙抬眼,看见门外灰蒙蒙的天下,女孩子和她的朋友肩并肩在走。
凳子往后弹了一小步,朋友们诧异地看他,“怎么了?”
“哦……看到个朋友,我出去一下。”
周予鹄和老板错身,跌跌撞撞朝外走。
身后飘来朋友的话,是说还没见过他这么着急失态的样子。
一个卖烤红薯的摊子前,那副黑框眼镜被暖洋洋的雾氤氲模糊。
她嘴角的笑却是明显,在听朋友讲话。
她的那位朋友在她身边两年,连周予鹄都记住了她的脸。
另一个高高瘦瘦的女孩子脖子上挂一个相机,忽然和她拉远距离,举了镜头就拍。
女孩子的笑含了不好意思,谢过递来烤红薯的奶奶,侧过身去找自己的朋友。
时节是最寒的隆冬,冲锋衣校服不够厚,女孩子的外套里边加了毛衣,把她撑得略圆,纯蓝色的围巾遮住下巴。
在面店里嫌热,周予鹄脱掉羽绒服外套。在外边站了这样一会儿,身体原本隐隐在发抖。看见她裹得暖和,他身上那层鸡皮疙瘩悄然平下。
女孩子的双手交替在躲,慢慢和滚烫抗争,总算把红薯掰成两半。
给朋友分过去一半,她就左手右手去捧,嘴巴在吹凉。
咬一口剥皮后的红薯,女孩子呼出白雾。
瞧她被红薯甜到暖到后脸上来了满足的笑,周予鹄不知不觉站得入迷。
身后有同学借过,他才送着她爬坡上去,回到了饭桌。
“和朋友聊得很开心?”
他的神色喜悦非常,朋友以为他见到了哪个相熟的师弟师妹。
“开心。”周予鹄给大家分筷子。
从面店裹了浑身一个热气腾腾,大家一齐散步到校门口。
朋友们在望那栋填满上新生的曾经属于他们的教学楼,只有周予鹄在看隔壁那一栋楼。
这是开学前和朋友最后的聚会,周予鹄拉上行李箱,再一次到了那座没有任何牵挂的城市。
新学期的生活变化不大,刚开学的那几天难熬,课堂给时间按下加速键。
五月初,未曾取消关注的二中官方公众号推送过来高考倒计时一个月的推文。
在推文的相片里翻找,周予鹄只找到了角落里出现的“高三五班”字样,没有那个人的影子。
退出公众号,周予鹄收到了高中班主任和班上那个三年来常居第一名的女孩子的信息。
两个人说的是同一件事。
要请优秀毕业生回校给下一届的高考生演讲做激励,原本是请年级第一的那个女孩子,但是女孩子挤不出空闲的时间,就把名额推给了周予鹄。
时间是在一星期后的周六晚上,A大赶回家乡,需要四个小时飞机和两个小时高铁。
费用昂贵、时间匆忙。
周予鹄的周五和周一满课,回家的话仅能急匆匆地呆上一天。
教学周又近结束,压力颇大的期末周即将开始。
但是问过妈妈爸爸的意见,得到她们的支持,周予鹄回复过去肯定。
给妈妈爸爸发去两条表示感谢的语音,周予鹄放了手机。
宿舍书桌的抽屉里压着一张明信片,正面是一只展翅在飞的北极燕鸥。
是有一回周末,和舍友出门吃饭,在书店里逛的时候随手拿到的。那时候就心下一动,不带任何目的地买了下来。
其实有期盼着能亲手把这张明信片送给那个女孩子,但也知道太过痴心妄想,就把它的灰尘擦一擦,平整地放到了抽屉最下存着。
看来他还是一个幸运的人,毕竟心底的愿望被听见,有了实现的可能。
手指细细去摸明信片的表面,像是抚顺那只飞鸟的羽毛。
要给她写的话在心里滚过好久,周予鹄却没有立刻动笔。
他去问了老师,有关下一级高三学生的总人数。
如果只给她一个人明信片,用意实在明显,也怕吓到女孩会让她拒绝。因此,他需要把这份礼物变成所有人都有。
得到老师的回复,周予鹄当天就网购了相同人数的明信片。
第二天拿到快递,水课和空闲时间都在写。
在网上搜寻祝福语的时候,周予鹄对着桌面摇头无奈在笑。
他该庆幸二中的招生人数不多,一个级也就五百来人。听说在二中之外,有一些学校的一个级学生就达到了上千人。
如若那个女孩子在的年级也到了一千人,他怕是没办法在讲座前完成这项任务。
特意为女孩子准备的明信片是最后写的。
那天早上把那张明信片双手取出来,放在本子上垫着,先试了试水性笔的笔墨是否连贯,再用一张明信片做了练手,才敢在给她的那张明信片背后写下一段真心的他原创的祝福。
祝她做飞鸟,过万水千山,愿她终能觅得自己,在自爱里过剩下的一生。
出发二中前,周予鹄再细数一遍手头那叠明信片,确定数量没错,才背上包坐车。
和老师一起调试设备的时候,就有学生往会议大厅进。
周予鹄的视线掠过前门和后门,紧张地抚平身上衣裳的皱褶。
妈妈帮他找了造型师,还特意给他做了个发型。
老师在和他说话,他的余光里出现过无数次和她相似的身影。
一次次去确认,却一次都没见到她。
是又生病了吗?还是不喜欢这种讲座所以逃掉了?
周予鹄回到第一排候场,睫毛低垂,眸光黯淡。
妈妈替他理一下额前的碎发,问他为什么突然低落。
支着脸在撇嘴,周予鹄在妈妈面前神情委屈。
妈妈无奈地轻笑,去问过各班到场人数,这才让他放下心来。
演讲稿背得滚瓜烂熟,再配上些临场发挥,周予鹄的视线四下搜寻,却看不清昏暗灯光里台下的人脸。
在分发明信片的时候,周予鹄的背部发紧。
——在担忧她不会上前来拿他准备的小礼物。
面上装着镇静,周予鹄对每一个人说的都是“高考加油”。
那副黑框眼镜在朋友的簇拥下来到他眼前。
她的目光和他对上,他去读取她眸子里的信息。
这个时候的她是认识他的。因为他做了自我介绍,“周予鹄”的名字一定会让她想起那个夜晚,她曾经用蛋糕安慰过的男生。
他的焦虑在看见她时就烟消云散,对她礼貌地笑,左手伸到明信片的最底,不出错地抽出那张北极燕鸥的明信片,给她递过去的时候,他说了今晚第一句不一样的祝福:“高考顺利。”
其实夹带了私心,是希望她记起那年他的高三,她在喊楼时给他加油的话语。
她说了谢谢,不像其他的同学,没有当场就看起来他写的话,而是把它夹进了手里那本题册。
是不喜欢吗?
周予鹄的目光追随,却不得不收回。
眼底的光彩重归晦暗,把这件事挂在心头好久,几乎想哭。
直到今年的高考结束,朋友圈里许多师妹师弟都发了纪念高中三年的朋友圈,他随手在滑,突然看见了自己的字迹。
那张专门准备的明信片露出大半在照片的下半部分,底下压着的题册和试卷笔迹熟悉又陌生。
这条朋友圈的前面三张是二中的教学楼和一个女孩子的桌面,没有任何个人信息。
周予鹄从宿舍的床上弹坐起来,盘腿在看这位同学的微信信息。
他给她的备注是“饭堂帮忙刷卡的同学”。和她的聊天记录还在,但只有转账记录和客客气气的道谢以及“没事的”。
重回那条朋友圈,周予鹄把后面的人像看完,心里是不可置信的惊喜。
里面有她的单人照,还有她和朋友的合照,每一张相片里都有她。
会是她吗?还是她的朋友?
会是他一厢情愿到把幻想当作现实吗?
周予鹄拼命去回想高二那一次遗忘了饭卡的午饭,是有一个女孩子帮他刷了卡,他才要了她的联系方式还钱。
可是细节通通消失在时间长河,他记不起来那个女孩子的任何特征。
她的朋友圈只有这一条,文案是:致飞鸟。
她的头像是一只飞停了的小鸟,朋友圈壁纸是一座高耸的雪山。
个性签名是他曾经在她的教材扉页看到过的古人云:“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是她吧。
可以是她吗?
请一定是她。
手机的光线在熄灯后的宿舍变得刺眼,周予鹄揉几下自己的眼睛,盯着和她的聊天框许久,到底是不敢冒冒然去问她是不是燕鸥同学。
心脏狂跳好久,周予鹄去回看自己的朋友圈。
她没有在他的朋友圈出现过。那么,他那些隐晦的对她说的话有被她看见吗?
或许可以借着明信片为开场,和手机里的这位好友聊聊天。
可万一是她随手把那张明信片送给了朋友,她的朋友把它发到了朋友圈而不是她呢?那他认错了人,会让她的朋友起疑,给她带去困扰。
他束手无策,只能等待。
等待她再发些动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等待命运把她们两个的人生相牵。
如果她们注定不会相识,他能通过她的动态看她过得幸福,那也很足够了。
在“致飞鸟”的朋友圈下,周予鹄郑重地按下那个红心,算是他私心地又一次在她的眼前晃。
算是他第三次的自我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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