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章

暮色渐沉,秦毅白踏出秦霜的院落,青石板上脚步声回荡在幽静的庭院中。他步履匆匆,径直朝秦潇的书院行去。抵达时,恰逢秦潇自秦王府归来,一袭玄色长袍上还沾染着夜露的湿气。

“父亲。”秦毅白恭敬行礼。

秦潇抬眼,烛火在他冷峻的面容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事情办得如何?”声音如寒潭般冰冷。

“还算顺利。”秦毅白垂首答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暗纹,“只是自离开渊城后,总觉有人尾随,行事多有顾忌,故而耽搁了些时日。”

“可查出是何人所为?”秦潇眯起眼睛,锐利的目光似要穿透人心。

秦毅白摇头,喉结微动:“那人行踪诡秘,始终未见真容,实在无从查起。”

“废物!”

一声厉喝在书房内炸响。秦毅白低头瞬间,眼中闪过一丝阴鸷,转瞬即逝。待他再抬头时,面上已恢复那副恭顺模样。

秦潇突然神色微变,语气竟缓和几分:“和言那边怎么说?”

捕捉到这微妙的变化,秦毅白嘴角掠过一抹几不可察的讥诮。他敛目答道:“第一批已稳定下来,折了五百人,存活三千。后两批预计伤亡会减少,但至少还需三月才能完全控制。”

“太慢了。”秦潇眉头紧锁,指节叩击案几发出沉闷声响,“皇上已经开始对我出手。”

“此事急不得,父亲。”秦毅白声音平稳,却暗含坚持。

秦潇长叹一声,眉间沟壑稍展:“如今也只能多争取些时日了。”话锋一转,“峰儿的事,你怎么看?”

听到那个名字,秦毅白眼底厌恶如毒蛇吐信,又迅速隐没在低垂的眼帘之后。“孩儿无能为力。”他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眼下唯有在量刑上斡旋。只要不是死罪,总还有转圜余地。只是……即便逃过一死,大哥也再难立足于渊城。”

“这我自然明白。”秦潇颓然坐下,烛火将他身影拉得老长,“若在从前,流放之刑尚可托川风堂照应。可自三年前川风堂被千阁所灭,江湖上的事……”话音戛然而止,化作一声苦笑,“我怕即便争得流放,他也活不过三个月。”

秦毅白沉默如石。他知道这是个死局——秦毅峰必死无疑。此刻任何言语都只会让秦潇觉得他存心推诿,毕竟那个骄横的兄长曾给过他多少折辱,不如缄口。

秦潇见秦毅白沉默不语,指节在桌案上轻轻叩击,声音低沉而冷冽:

“此事绝非巧合,你务必彻查清楚。那个丫鬟和峰儿房里的姨娘,绝不可能是主谋——她们背后,必定还有人。”他眸色渐深,似有寒芒浮动,“可惜如今人被关在大理寺,谢荣看守得滴水不漏,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前,我们怕是见不到她们了。”

秦毅白微微颔首,眼底掠过一丝思索:“她们如今孑身一人,即便见了,也未必会供出幕后之人。”他语气平淡,却隐含锋芒,“毕竟,对她们而言,能逼死大哥的人,便是恩人。谁会背叛恩人?”他顿了顿,声音渐冷,“不过,此事我会查个明白。毕竟……二哥那边,近来也不太平。”

他抬眼,目光如刃:“短短一月,府上接连出事,只怕是有人想从后宅下手,动摇秦府根基。而能把手伸进内宅的,恐怕不是男子,而是……”他眯起眼,未尽之言如毒蛇吐信,无声却致命。

秦潇眉头微皱,缓缓点头:“出事时,我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李明舟。”他冷哼一声,“自他回京,我的人便接连折损,不是被逐出渊城,便是遭打压失势。但若说后宅之事……”他指尖一顿,眼中闪过一丝犹疑,“李明舟再厉害,终究是个男子,插手内宅妇人争斗,未必容易。因此,我也只是怀疑。”

秦毅白唇角微勾,笑意不达眼底:“李明舟未必亲自动手,但必然脱不了干系。只是此人……着实棘手。”他语气渐沉,“他虽无官无职,却是堂堂世子,更与皇上情同手足,出入宫禁如履平地。更何况——”他眸色一暗,“他武功深不可测,江湖势力更是难以揣测。我们即便想动他,也是有心无力。”

秦毅白的眉头缓缓拧紧,眼底暗流涌动。李明舟在他眼中始终如一团迷雾,而如今这团迷雾已化作利刃,悬于秦府之上——此人,必须除去。

秦潇指节轻叩桌案,声音低沉如冰:“对付他,或许得用些非常手段。”

父子二人目光相接的刹那,秦毅白便已了然。他微微颔首:“此事,交由孩儿安排。”

秦潇眼中闪过一丝满意,转而问道:“那幕后之人,你待如何揪出?”

“大哥与二哥之事,必是同一人所为。”秦毅白眸色幽深,“大哥之事已成定局,但二哥那边却出了变数。二嫂既已遣丫鬟回府,待风波平息,她定会归来。”他唇角微勾,似笑非笑,“那人算尽人心,却未算到二嫂对二哥的情意。既如此,她必会再出手——我们只需守株待兔。”

连日来为两个儿子焦头烂额的秦潇闻言,瞳孔骤然一缩,随即缓缓点头:“年儿这些日子倒安分,日日往宁阳侯府赔罪。安宁虽恼他,但终究心软,加之如今怀有身孕……”他冷哼一声,“那几个孩子已被他亲自打发去庄子上,他也立誓不再胡闹。”

秦毅白眸光微闪,忽然想起一事:“可我听闻,二哥身边还留了个小厮?”

“那小厮不能死,也不能送走。”秦潇眼底掠过一丝阴鸷,“若年儿按捺不住去寻他,反倒坏事。他的书房中有一密室,安平并不知晓,便让那小厮永远待在里面罢。”

秦毅白心中暗凛——留此隐患,实非明智之举。但他深知秦毅年的脾性,更明白这小厮对秦霜的意义,终是沉默以对。

思及秦霜,他斟酌着开口:“父亲,二妹这些日子安分守己,可否……允她偶尔出府走动?”

话音未落,他已然垂首,掌心渗出细汗。秦霜于秦潇而言终究特殊,他无法预料父亲的反应。

出乎意料的是,秦潇竟未动怒,只沉吟片刻便道:“可。传我令,日后她出门不必请示,向你母亲报备即可。”

秦毅白没想到秦潇会答应得这么干脆冷静,心下一喜,犹豫了下又问道:“那二妹妹身上的蛊毒……”

“啪!”

一记耳光狠狠掴在他脸上,火辣的痛感瞬间蔓延至耳根。

“秦霜的事,到此为止。”秦潇眸中翻涌着暴戾,“再敢多言半句,休怪为父不念父子之情!”

秦毅白迅速后退两步,右颊红肿却神色如常:“孩儿僭越,这就告退。”他躬身行礼,转身时眼底划过一丝晦暗的冷光。

秦毅白缓缓合上书房的门,在转身离去的瞬间,他停住了脚步。那双狭长的凤眸微微向后瞥去,眼中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记得,自己的母亲死在一个雪夜。

那个温婉的女人,到死都没能等来丈夫的一眼垂怜。秦夫人命人剥去她的冬衣,让她跪在雪地里整整一夜。而他的父亲,那个高高在上的秦家家主,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不过是个传宗接代的物件。”

母亲死后,秦毅白的日子愈发艰难。嫡出的兄长们以折磨他为乐,下人们克扣他的饭食,寒冬腊月里,他只能裹着单薄的衣衫瑟瑟发抖。直到那一天——

秦潇带回了一个女子。

那是个雪肤花貌的美人,眉眼间总噙着温柔的笑意。府里都在传,这位新姨娘受宠得紧,吃穿用度堪比正室夫人。

出于好奇,年幼的秦毅白偷偷钻进了她的院子。当他灰头土脸地从狗洞爬出来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绣着并蒂莲的绣鞋。

“哎呀,这是哪里来的小泥猴?”

他永远记得那个声音。清凌凌的,像是初春融化的雪水。抬头望去,女子逆光而立,阳光为她镀上一层金边,恍若神女临世。

那日,她给他准备了热腾腾的饭菜,是他记忆中的第一顿饱饭。后来,她的院子成了他唯一的避风港。有时会遇到秦潇,那个素来冷峻的男人,竟会因她的一句软语就舒展眉头。

好景不长。当她怀上秦霜后,秦潇来得越来越少,她眼里的光也渐渐暗淡。只有在他故意扮丑逗乐时,才能换来她短暂的笑颜。

秦毅白明白,他们母子正在重蹈自己的覆辙。从秦霜学会走路起,嫡出的少爷小姐们就找到了新的玩物。起初只是推搡,后来变本加厉。直到那个冬日,秦画将四岁的秦霜推入冰湖。

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幕。小女孩像片枯叶般在冰水里沉浮,而岸上的秦画还在拍手大笑。他跳进刺骨的湖水中,把奄奄一息的秦霜抱上来时,她的嘴唇已经泛紫。

那天夜里,他听见厢房里传来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持续了三天。等秦霜醒来后,那个爱笑的小姑娘,从此再也不会笑了。

后来,她们逃了。

听到消息时,他竟松了口气。他想,走了也好,至少能活着。

但命运从不慈悲。两年后,秦潇带着秦毅年追去了。回来时,却只有一具尸体,和一个行尸走肉般的秦霜。

“姨娘是怎么死的?”他死死攥住下人的衣襟。

“听、听说是自尽……”

如今,秦毅白站在廊下,望向秦霜院落的方向。暮色中,那盏孤灯像是黑暗里最后的星火。

他抚上腰间佩剑,在心底立誓:

终有一日,他要让秦霜真正地活着。

哪怕要踏着秦家满门的尸骨。

嗯……这章完全没有主角的戏。但是!任何角色都是需要关爱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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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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