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归府

青幄马车驶离宫门,将那片巍峨肃穆的朱墙黄瓦远远抛在身后。车厢内,明兰依旧保持着端坐的姿势,背脊挺得笔直,双手紧紧交握,放在膝上,指尖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那方盛放着沉香木的紫檀木盒,静静地置于身侧,散发着幽冷而沉重的香气,无声地提醒着她方才在坤宁殿经历的一切。

皇后娘娘温和却锐利的目光,那句句机锋暗藏的话语,还有最后那“且看缘法”的莫测深意,如同走马灯般在她脑中反复回旋。她闭上眼,试图平复狂跳的心绪,却发现那宫闱深处的威压,早已如同无形的烙印,深深刻入了她的骨血。

马车穿过繁华的御街,市井的喧嚣隔着车壁隐隐传来,却仿佛来自另一个遥远的世界。明兰第一次觉得,这熟悉的汴京城,竟也变得如此陌生。

当马车最终停在积英巷盛府门前时,天色已然擦黑。府门依旧紧闭,透着一股劫后余生的沉寂。

车帘掀开,引路内侍的声音依旧平稳:“六姑娘,到了。”

明兰深吸一口气,扶着内侍的手下了车。她理了理并无褶皱的衣裙,目光平静地望向那扇熟悉的朱漆大门。

门房早已得了信,大门缓缓开启一条缝,露出管事妈妈惊疑不定的脸。见到明兰完好无损地站在门外,身后还跟着宫中内侍,那妈妈明显松了口气,连忙将门大开。

“六姑娘,您可算回来了!老爷、夫人和老太太都急坏了!”妈妈的声音带着哽咽。

明兰微微颔首,没有多言,抬步迈过门槛。那内侍并未跟进,只在门外对着明兰的背影微微躬身,便转身上了马车,辘辘离去。

府门在身后沉重地阖上,隔绝了外界的目光。

明兰站在前院的青石板路上,环视着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宅院。虽然已经被粗略收拾过,但那场搜查留下的痕迹依旧随处可见——被碰歪的盆景,墙角未曾扫净的碎屑,以及弥漫在空气中、挥之不去的惊惶气息。

“明兰!”

“六妹妹!”

盛紘、王氏以及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的长柏、如兰等人,都聚在了前厅门口,见到她安然归来,皆是面露激动。王氏更是几步上前,抓住明兰的手,上下打量着,声音发颤:“我的儿,你可算回来了!宫里……宫里没为难你吧?”

“母亲放心,女儿无事。”明兰屈膝行礼,声音平稳,“皇后娘娘只是召女儿去说了几句话,赏了些东西。”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看到盛紘眼中深藏的忧虑,看到长柏沉稳目光下的探询,也看到如兰和其他堂姐妹脸上毫不掩饰的好奇与一丝敬畏。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盛紘连连点头,悬了几天的心终于落回实处,却又因皇后这突如其来的召见和赏赐,提得更高。

“皇后娘娘……都问了些什么?”他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

明兰垂下眼睑,避重就轻:“娘娘垂询了家中近况,安抚了几句,勉励女儿谨守本分。”她将手中的紫檀木盒微微举起,“这是娘娘赏的沉香木。”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华贵的木盒上。皇后赏赐!在这个当口,这赏赐的意义,远比东西本身要重得多。

王氏看着那木盒,眼神复杂,既有与有荣焉的欣喜,更有难以言喻的担忧。

“先进屋再说,外面风大。”老太太的声音自后方传来。她在房妈妈的搀扶下,也来到了前厅。

众人连忙让开道路。

回到寿安堂,屏退左右,只留了盛紘、王氏和明兰在内室。

“祖母,父亲,母亲。”明兰再次行礼,将坤宁殿中的情形,除了那些最核心的机锋和“且看缘法”之语,择其要点,细细说了一遍。包括皇后提及殿下夸赞,询问推拒点心之事,以及最后的告诫与赏赐。

她语气平稳,措辞谨慎,但盛紘与老太太是何等人物,立刻便从这看似平和的叙述中,品出了背后的惊心动魄。

盛紘听得脸色变幻不定,待明兰说完,他沉默良久,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对着皇宫方向拱了拱手:“天恩浩荡……娘娘圣明……”

他明白,皇后这番召见和赏赐,既是对盛家的一种安抚,表明皇室并未因搜查之事而对盛家心生芥蒂,同时也是一种明确的警告和划界——盛家依旧是臣子,需谨守本分,天家之事,不可窥探,更不可倚仗皇子之名行差踏错。

老太太捻着佛珠,目光深邃地看着明兰:“娘娘的话,你要牢记。盛家的根基,在于忠君爱国,在于清流门风,不在其他虚妄之事。”

“孙女明白。”明兰恭声应道。

“这沉香木……”老太太目光转向那紫檀木盒,“好生收着吧,既是娘娘赏的,便供在佛前,也算全了这份恩典。”

“是。”

从寿安堂出来,明兰只觉得身心俱疲。短短几个时辰,却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心力。

回到暮苍斋,小桃早已等得心急如焚,见她回来,又是哭又是笑:“姑娘!您可吓死我了!宫里……宫里没人为难您吧?”

“没有。”明兰勉强笑了笑,将手中的木盒递给她,“把这个收好,按老太太的吩咐,供到小佛堂去。”

小桃接过木盒,触手冰凉沉重,她小心翼翼地捧着,不敢多问,连忙照办去了。

明兰独自走进内室,卸下钗环,坐在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苍白而疲惫的脸。腕上的沉香念珠与皇后新赏的沉香木气息交融,让她恍惚间又回到了那座威严肃穆的宫殿。

皇后娘娘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在她脑中清晰回放。

她知道,从今日起,她与那位殿下之间,那层若有若无的薄纱,已被彻底揭开。皇后娘娘看到了,也默许了某种“可能”,但这“可能”之上,悬着的是“缘法”二字,以及不可逾越的臣子本分。

而盛家,也因她这次入宫,被再次推到了风口浪尖。搜查的阴影或许暂时散去,但来自各方的审视与猜度,只会比以往更加炽烈。

她轻轻叹了口气,将脸埋入掌心。

只觉得前路迷雾重重,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

夜色渐深,盛府各院的灯火次第熄灭。

林栖阁内,林噙霜听着心腹妈妈打听来的、关于明兰归来和皇后赏赐的消息,脸色在烛光下明明灭灭。

“皇后娘娘赏了沉香木……”她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不甘与算计,“看来,宫里对那贱人,倒真有几分不同。只是……这‘不同’是福是祸,还未可知呢!”

她转头看向坐在一旁、神色阴郁的墨兰,压低声音:“我的儿,你且看着,这盘棋,还没下完!我们……未必没有机会!”

墨兰没有作声,只是死死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指甲几乎将上好的苏绣掐破。

而暮苍斋里,明兰吹熄了灯,躺在床榻上,却毫无睡意。

窗外寒风呼啸,如同她此刻纷乱的心绪。

宫门一入深似海。

而她这只无意间被卷入漩涡的小舟,究竟会被带往何方?

她不知道。

只能握紧腕上的念珠,在这漫漫长夜里,独自等待天明。

归府,并未带来安宁,反而揭开了更复杂局面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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