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赏赐的物件琳琅满目地摆满了偏殿的桌案,锦缎流光,珠宝生辉。芳苓带着小宫女们仔细清点造册,小桃和丹橘则忙着指挥小太监将东西收入库房。
明兰只略略扫过一眼,目光便落在那套皇后赏赐的文房四宝上。一套青白玉的笔山、镇纸、水滴、笔洗,并两支上好的紫毫笔,素雅清贵,与那些金玉之物截然不同。她心中微动,皇后此举,是随手赏赐,还是别有深意?
“贵人,这套文房,是收入库房,还是摆在书房?”芳苓请示道。
明兰沉吟片刻:“摆在书房吧。”既赏了她,便用起来,倒显得坦然。
“是。”
待众人退下,明兰独坐窗前,腕间沉香念珠的凉意丝丝缕缕。坤宁宫晨省时的一幕幕在脑中回放。端妃的挑衅,苗昭仪的提醒,贵妃那看似温和实则疏离的眼神,还有皇后……皇后那带着病气的雍容下,究竟藏着怎样的心思?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将这纷乱的思绪压下。在这宫里,多想无益,唯有步步谨慎。
午后,明兰小憩片刻,醒来后便去了书房。书房设在东梢间,临窗一张花梨木大书案,皇后赏的文房四宝已摆放整齐。她铺开一张澄心堂纸,研墨,提笔,却久久未落。
写什么?在这步步惊心之地,一字一句都可能成为他日的罪证。
最终,她只默写了一篇前朝大儒的《慎独箴》。字迹清秀端正,力透纸背,一如她此刻的心境,外示平静,内里却绷着一根弦。
笔刚搁下,外间忽然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小太监压低却难掩激动的声音:“禀贵人,皇上……皇上朝绛雪轩来了!”
明兰心头猛地一跳,握着笔杆的手指微微收紧。她迅速看了一眼窗外,日头才刚刚西斜,这个时辰,皇帝通常应在批阅奏章或召见臣工,怎会突然驾临后宫,而且是来她这新晋贵人的宫苑?
“更衣。”她放下笔,声音竭力保持平稳。
来不及多做准备,只迅速整理了一下鬓发衣衫,刚迎至殿门口,便见那抹明黄色的身影已穿过庭院,踏上了台阶。身后只跟着张茂则并两个随侍太监,阵仗并不大。
“臣妾参见皇上。”明兰敛衽行礼,垂首屏息。
赵钰脚步未停,径直走入殿内,目光随意地扫过陈设,声音平淡:“起来吧。”
“谢皇上。”明兰起身,恭敬地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
赵钰在正殿的紫檀木扶手椅上坐下,明兰忙亲自奉上茶。他接过,并未立刻饮用,指尖摩挲着温热的杯壁,视线落在明兰身上,带着审视。
“住的还习惯?”他问,与昨日在乾清宫如出一辙的开场。
“回皇上,一切安好。”明兰垂眸应答。
“朕方才从演武场回来,路过你这绛雪轩,想起昨日你说这几株老梅难得,便进来看看。”赵钰语气随意,仿佛真是兴之所至。
明兰心中却不敢有丝毫放松:“劳皇上记挂。院中寒梅虽未盛放,但枝干遒劲,别有风骨。”
赵钰不置可否,目光转向书房方向,恰好能看到书案一角:“在写字?”
“是,臣妾闲来无事,默写经文静心。”
“哦?”赵钰似乎起了些兴趣,起身朝书房走去。明兰心中一紧,连忙跟上。
书案上,墨迹未干的《慎独箴》赫然在目。赵钰驻足案前,低头看了片刻。那清隽端正的字迹,隐隐透着一股克制与韧劲。
“慎独……”他低声念出这两个字,抬眼看向明兰,目光深邃了几分,“盛紘倒是教女有方。”
明兰心头微凛,不知他此言是褒是贬,只得谨慎道:“皇上谬赞,家父只望臣妾明理守心,不敢行差踏错。”
赵钰未再说话,手指轻轻拂过那方青玉笔山,那是皇后赏赐之物。他的动作很轻,明兰却觉得那指尖仿佛擦过了自己的心尖。
殿内一时寂静,只闻更漏滴答。
“朕赏你的东西,可还合用?”他忽然换了话题。
“皇上恩赏,皆是上品,臣妾感激不尽。”
“朕看你这里,似乎还缺一架琴。”赵钰目光扫过略显空荡的书房,“张茂则,回头让人将库里那架蕉叶式古琴送来。”
“奴才遵旨。”张茂则躬身应道。
明兰忙谢恩:“谢皇上赏赐。”
赵钰点了点头,似乎再无他事,转身便往外走。明兰恭送圣驾至殿门外,看着他明黄色的身影消失在宫道尽头,这才缓缓直起身,后背竟已渗出一层薄汗。
这次突如其来的驾临,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言语寥寥,却让她倍感压力。皇帝的心思,比这宫墙更深,难以揣度。
芳苓等人见圣驾离去,方才松了口气,脸上带着喜色。皇上亲临,又赏古琴,这是何等的荣宠!
明兰却无多少喜意。她回到书房,看着案上那篇《慎独箴》,又想起皇帝看到皇后赏赐的笔山时那难以捉摸的眼神。
君心似海,恩宠难恃。
她将那张纸轻轻拿起,凑近烛火。火焰跳跃,迅速吞噬了墨迹,化为灰烬。
慎独之心,藏于内即可,无须示于人前。
夜色渐浓,绛雪轩内灯火次第亮起。那架御赐的古琴很快便被送来,静静地置于琴案之上,弦丝冰冷却流光。
明兰站在窗前,望着沉沉的夜空。君恩如风,来去无踪。今日能拂照绛雪轩,明日又会吹向哪座宫苑?
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在这定数之下,守住本心,看清脚下的路。
波澜起伏,方是宫闱常态。而她的路,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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