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老师因他出事,刚从死神手中被抢救回来,师兄迁怒于他,将他赶出了工作室。
心理也跟着出了问题,医生建议他离开瑞士,去其他地方散心。
世界地图上,他用飞镖替自己做了选择。
但离开不过是逃避,他对哪儿都没兴致,一路散漫地走到植物园,抱着很随意的想法,踏了进去。
园里植物多,松鼠也不怕人,他毫无目的地走着,在经过贝多芬路时,忽然撞见一个至今仍无法忘记的画面。
煦阳下,一个年轻的中国女孩,拿着坚果在投喂松鼠。
她穿着件醒目的红色大衣,耳朵上还套着毛绒绒的白色耳罩,整个人都被光笼罩着。
被她温暖而美好的笑容击中,他不由地停在原地。
像是急需能量的黑洞不自觉被光吸引,鬼使神差地,他拿出手机,将画面定格了下来。
女孩似乎有所警觉,转头望过来。那双眼睛分明很妩媚,眼神却无比天真热情,像装满了整个夏天的星辰。
但她却只是越过他,看向他身后打闹的小朋友。
他没上去跟她讲话,那时的他不配,也不敢。
在原地怔怔看了她好一会儿,他才抬脚离开了植物园。
然而,刚踏出植物园的大门,他就后悔了,再匆忙返回时,她人已经不见了。
后来,维也纳这边有个师兄,怕他一个人住酒店会出事,给他推荐了一个公寓。
入住的基本都是年轻人,每周都会有派对活动,很热闹,也充满生气,也许会适合他。
他觉得住哪儿都一样,欣然接受了对方的好意。
刚搬进去,就有人过来敲门。
开门的瞬间,看到她的脸,他恍惚了好几秒,以为是在做梦,就听她用中文问他借电饭煲。
这件事,傅聿时从没跟聂霜提起过,甚至后来对她酒后的告白也视而不见。
不是不想,是觉得那时的自己几乎没有未来。
他根本不敢去握她的手。
他在深渊,她在光明。
他不能自私地拽着她一起下坠。
听到傅聿时将陈年往事娓娓道来,聂霜震惊在记忆的漩涡里。
从昨日知道他的身份后,她就意识到他当年对她,并非无情。
但此刻听他自揭创伤的一番表白,她还是不敢置信。
原来,他对自己的感情,比她以为的,还要更深远。
“所以傅聿时,你对我是一见钟情吗?”聂霜压制着涌动的情绪,眉眼带笑地望着他。
烧水壶咔哒一声,水沸了。
傅聿时静了两秒,握住壶柄,往空杯中倒了热水,放在旁边,想凉些了再递给她。
“也可以说——”
他目光回到她身上,“是被你身上某种积极的能量吸引。”
聂霜不满地嘟囔,“我不管,就是一见钟情,然后再预谋接近。”
被拆穿,傅聿时有没什么好窘迫的,他伸手揉她脑袋。
“嗯,感谢聂小姐给我一个一见钟情的机会。”
无意中破解了一个陈年秘密,聂霜弯了唇角,一副得瑟的样子。
“那既然如此,你当初为什么要拒绝我借电饭煲的要求?”
傅聿时哭笑不得,“因为我也没有那东西。”
“你还扔了我的药!”
“你总不能要求一个没胃病的人胡乱吃药吧?”
“那你也不能扔了呀!”
他捏了下她的脸,“你知道吗,你当时给我的是空盒子。”
“怎么可...能。”
想起自己的确干过这样粗心的事,聂霜捧起桌上的水杯,将脑袋埋进去,咕噜咕噜喝起水。
但很快,某些曾经折磨她的陈年旧账就取代了心虚。
“傅聿时你知不知道,你以前真的很凶。”
“是吗?”傅聿时睨她一眼,也给自己倒了杯水。
当年说好了两人打赌,她赢了,他就摘下口罩。
可那晚摘下他口罩后,她醉了过去,根本没看见他的脸,第二天要求重来,却被他无情拒绝。
她清楚记得他当时那副冷漠的样子,让她“别耍无赖。”
“我只是想关心你。你不能总把自己藏在面具背后。”
她气不过,偏要伸手去摘,结果被他毫不怜香惜玉地掐住了手腕。
“我不需要你这种自以为是的人来关心。还有,我们什么关系?”他咄咄逼人,“我的生活凭什么要你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
然后他指着门,一字一句,用无比冷漠的语气让她滚出去。
“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再进来。”
被他的样子吓住,聂霜几乎快哭了。
“走就走,你这个冷漠自私的混蛋,我这辈子也不想再见到你了。”
傅聿时当然记得那次的惨痛教训。
他根本没胆量让她看见自己脸上的伤,也只有在她喝醉时,才敢让她摘下他的面具。
后来她竟直接伸手过来,他惶恐的同时,又接到了医院的来电。
那会儿老师虽然被救了过来,但一直在病床上昏迷着,医生说要么很快会醒过来,要么永远也醒不过来。
看见来电,他心头恐惧蔓延,无意识对她说了重话。
没什么好狡辩的,那次的口不择言,他早就后悔了。
也因此付出了代价。
“对不起。”
放下水杯,他将她搂过来,唇贴着她耳廓,低声叹气,“虽然那只是气话,但的确是我错了,我早该跟你道歉的。”
其实他们都是自我意识很强的人,不喜欢被旁人看见丑陋的一面,宁愿被误解,也要笨拙地坚守所谓的自我。
在后来的年岁里,当聂霜陷入同样的局面后,她便明白了傅聿时当年的冷漠并非真心,此刻回忆起来,也只有对他的心疼。
“那你以后还凶我吗?”她仰头质问他。
“不敢了。”他捧着她的脸,在她唇上琢了下。
“什么叫不敢?”她微微偏头,有些委屈,“你是觉得我当时在无理取闹吗?”
“嗯,还行。”
说不过他,聂霜气鼓鼓的,忽然改口,唤他:“Neil~”
这是傅聿时当年随口胡诌的名字,为了不让她知晓自己的真名,不让她看见新闻里,他被描述得不堪的样子。
此刻听她突然叫起这个名字,他本能地皱了眉,“干嘛?”
“原来你长得这么好看啊。”
她用目光细细描摹他的五官轮廓,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梁,以及自耳下蜿蜒出的那条并不明显的疤。
透过它,她看见了那些年的莽撞时光。
她不厌其烦敲开他的门,给他送饺子,送烟花,送大提琴曲,却又无数次被他的冷漠打击到想退缩。
还好,那个时候,她没有放弃他。
如果说,她是他在深渊里的吉光片羽,那么她只后悔,没有朝他更进一步。
聂霜眼中的人是Neil,这让傅聿时莫名的不是滋味。
如果Neil和傅聿时并非同一个人,她是不是就要被抢走了?
“傅聿时不好看吗?”他眸色一沉,看起来像是生气了。
“你怎么连你自己的醋也吃?”
话虽如此,聂霜却踮了脚,去亲吻他脸侧的疤。
“Neil是我的好朋友,傅聿时是我喜欢的人。”她捧着他的脸,一字一句,目光虔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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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的维也纳依旧寒冷,雨没停,慢慢演变成雨夹雪。
被天寒地冻的环境阻挡,两人没再出门,中午去楼下餐厅吃了饭,就回到了房间。
这么多年没见,从朋友层面而言,能聊的,想聊的,都挺多。
聂霜躺在傅聿时腿上,想起当年两人最后一次坐在沙发上聊天,她只能借着酒意去拥抱他,而今,却已是亲密的恋人。
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拥有什么,也惧怕拥有。
但现在,灵魂的碎片,似乎被他慢慢拼凑完整了。
很久没有这样,什么事也不想,不顾虑,单纯放松地聊天。
聂霜很快就困了,迷迷糊糊中,她感觉自己被他抱了起来,她下意识抬手去搂他,将脸贴在他胸口。
酣畅淋漓地睡了一个下午。
醒来时,天已经黑了,聂霜惺忪睁开眼,发现傅聿时就靠在一旁,像是在翻什么杂志,动作很轻。
困意还没消散,她翻了个身,滚到他旁边,伸手去搂他。
“醒了。”他腾出一只手,揉了揉她脑袋。
“傅聿时。”
她的嗓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慵懒,搂着他的手无意识下滑,眼睛还是闭着的。
“第一次在和璟看见我的时候,我没认出你,你有没有生气?”
虽然后来她的确怀疑过他的身份,但在重逢的第一面,她甚至都没将他和Neil联系起来。
更没想过,他指定她来修复的缘由。
好半晌,也没听见旁边的男人出声。
聂霜睁开眼,疑惑地仰头看他,却见他目光沉沉地盯着自己,然后抓住了她乱动的手。
意识到她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她脸一红,放了手,立刻翻身背对着他。
下一秒,却被他伸手捞了过去。
他低头亲她,嗓音低哑:“你说呢?”
被他密不透风地吻着,聂霜没法说话。好一会儿,趁他的吻下移,她才含糊着用恭维的方式讨饶。
“你这么大气的人,应该不会生气吧?”
不生气吗?
他只记得那个时候是有些失落的,但又松了口气。
他希望一切能从头开始。
可当他看见她和罗源的纠葛,心里又嫉妒又担心。
离开前,他开口跟他们说“借过”,语气都不自觉生冷了许多。
想到这里,傅聿时终于移开了唇。
他将人搂靠在他怀里,一手懒懒地圈在她腰上,一手在她眉眼间慢悠悠地划过,垂眸看着半躺在自己怀里的人。
“所以,你跟那个罗源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察觉到一丝危险的信号,聂霜起身,躲得远远的,“我跟他就只是单纯的合作关系啊。”
“单纯的?合作?”他盯着她,“那他为什么公报私仇?”
没想到傅聿时这么聪明,只凭借当初的三言两语就猜到了她和罗源的那点事。
聂霜试图糊弄过去,“我怎么知道。”
“嗯?”他说着,又要伸手去捞她。
聂霜这回直接躲到床脚的沙发上去了。
像是故意跟他对着干,她梗着脖子道:“就算我跟他有什么,也没什么问题吧。”
这话到底把傅聿时问住了,的确没什么问题,那时她还是单身。
他看她一眼,那眼神似乎有点受伤,但什么也没说,从床上起身,去衣柜里拿了衣服,准备去洗个澡。
见他一言不发,聂霜拿不准他到底生气了,还是装的。
“喂,傅聿时。”她试探着叫他,扔了个抱枕过去砸他后背,“相亲也是你故意安排的吧?”
男人不为所动。
于是她换了称呼。
“Neil,为什么不理我?”
这样挑衅的后果就是,走到门口的男人,脚下一顿,目光幽幽地折回来。
“你说呢?”
他朝她露出晦暗不明的笑,然后不由分说,将沙发上的她,拦腰抱起,扛进了浴室。
聂霜以为他只是在吓唬自己,然而,花洒里的水浇下来时,他的胸膛就贴了过来,将她禁锢在方寸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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