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时节,许家内宅一处小苑内。
外头寒风刺骨,屋里头却是春阁帐暖,严实的门窗隔绝这深深的凉意。
紫色的帷帐间睡着个女娃娃,七八岁年纪,模样生的乖巧可爱。只是眉头紧锁,睡的一点也不安稳。偌大的屋子没有其他的任何人,安静的有些可怕。
唯一的动静便是摆放屋内的烧得通红的炭盆,木炭燃烧断裂的脆响……
突然,紧闭的大门被人猛地推开,流动的空气注入其中,“嗡”的一下,热浪翻涌,灼热的空气往人的脸上拍一阵火辣辣的疼。
棠老太太看到眼前这一幕瞬间怒火蹭得蹿上来。就像是这屋里通红的碳,鼓进了风,烧得噼啦啪啦的作响!
屋内燃着这么旺的炭,门窗关的这么牢,是会闹出人命!
她一手指向屋内,吩咐身边的人:“快去把窗户给我通通打开!”
簇拥着老太太的丫鬟们忙喊“是”
一时间门窗洞开,冷风肆无忌惮的灌进来,床榻撒下的幔帐被吹得乱飘,幔帐内爆发出剧烈的咳嗽!
掩都掩不住的咳嗽让人听了一阵心惊,那咳嗽声落在老太太心尖上,就跟泼了盆凉水似的,不可遏制的怒火被浇灭得彻底转眼只剩下心疼。
她走上前,一把将床榻间的孩子抱住,那孩子艰难的抬起头,说话几乎是没有气力,“祖……母”
这孩子是许家的二小姐,虽是庶出但自小老太太疼爱的打紧。
棠老太太看着孩子脸色潮红的面庞,眼眶都红了一圈。
她捧起那张小小的脸认真道:“好孩子,你好好养病。你放心,祖母一定会给你一个公道的!”
许颜只觉得头晕、恶心整个人迷迷糊糊的。祖母说了什么实际上她听不懂,能做的就是点头作为回应。
老太太瞧见自己宝贵孙女这副模样,眼睛一涩,泪水滴到许颜通红的脸上。
冰冷的触感让许颜察觉到了祖母的伤心,她想做些什么但脑子跟浆糊似的,旁人看来许颜只是胡乱抓着手。
棠老太太的贴身婢女夏荷走上前来,开口劝道:“老太太还是不要待在此处,二小姐身上还带着病若是您也染上病,整个许府可是要乱套了。何况二小姐这个样子老太太见了也只是伤心,二小姐还是交给奴婢照看吧!”
老太太觉得有理,慢慢的松开了抱在怀里的孩子。
夏荷上前一步替许颜的锦被细细掖好,命秋雨扶老太太回房好生歇着。又叫人打来一盆热水,拿着打湿帕子擦拭了一遍许颜的身子。
看着许颜脖颈处深深的指痕,夏荷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当初这二小姐是在一处人迹罕至的池子里被发现的,人被捞起来就跟小猫似的,浑身打着颤。
这些淤痕一看就知道是有人掐住脖子摁进池子留下的,好些日子了,现在还没消。
别说老太太看着心疼,就算是外人见了也要骂上一句“畜牲”。究竟是什么人会对一个不满十岁的孩童痛下杀手?
深秋池子里的水又冰又冷,掉下去铁打的大人也熬不住,何况这二小姐底子本就差。
高烧不退,请了好些大夫都不管用。当时丧礼都已经预备下去了。后来来了个道士,开了方子听了那道士的话,定下一门亲事,这二小姐的身子果真转好了。
今日是老太太赶来的及时,若迟些,人待在这屋子不被闷死,醒来人也会变痴傻的。
若是有人有意为之,那真是太歹毒了……想到这里夏荷心底是一阵恶寒。
但夏荷心底明白老太太铁定要将这件事彻查到底!
“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保佑二小姐快些好起来!”,夏荷替二小姐念了念佛,然后静静守在她的身边,寸步不离。
夏荷就像警觉的鹰,挺起十二分的精神,眼睛擦的亮亮的,生怕棠老太太的乖孙女有半点闪失。
——
一个中年男子前脚刚迈进门,就跑到老太太跟前,一撩前襟就跪了下去。
“母亲!”他急忙说道,声音带着丝丝慌乱。
这是许府的二老爷——许棣。他看到自己母亲这番动怒的模样,也只能毕恭毕敬地顺着她老人家。
许棣刚刚还在酒楼喝酒,正是心甜意洽之时,却被仆役喊了回来。衣服都没顾得换,就着急忙慌地赶了过来,现在气还没喘匀。
他这一路上也听说了女儿的遭遇,许棣知道平日里老太太有多疼这个孙女。前阵子他看那个女儿快不行了,自己就提了一句把丧礼预备上,结果就被老太太骂得狗血淋头。
今日闹上这么一出,怒火是铁定要烧到自己这里。
果然,棠老太太脸上没有什么好颜色,破口就骂了出去,“你就是这么当爹的?你女儿躺在床上生死还没有个着落,你却在外面花天酒地?”
许棣面对母亲的责骂说不出半句话,短处被人一揭,脸更是青一阵红一阵的羞愧。
老太太气得直拍身下的太师椅,“让你查颜儿落水的事你到底查得怎么样了?”
许棣面露难色,“这……”
“没查明白就直说!”
“府里该查的都查了,灰色衣裳的人都查了个遍也没找到那丫鬟说的个人!”许棣说话没了底气,“只……怕是那不是府里的人,是外头进来的贼人!”
老太太沉默了半晌道:“今日颜儿之事可一点也不像是意外,想是颜儿她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是这府上的人想要灭口。”
“还是母亲看得通透,孩儿愚笨。”他接着说,“既然颜儿她已经没事了,等她好的差不多了问问,不就能知道凶手是谁了!”
老太太狠狠地瞪了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一眼,想明白了交代给他的事是一件也办不成。
“看来颜儿醒了你是一次也没去看过,她根本就不记得那日发生的事,就连是我这个祖母也忘了!”
听到这些话,许棣跟雷劈的似的愣在原地,他一脸惊讶地说,“天下还会有这种事情?”
不过这件事也就老太太和她贴身的丫鬟知道,是老太太刻意将这件事压了下去,只是没想到这番举动反倒给孙女招来杀身之祸。
“那她岂不是变成了个一问三不知的傻子?”
老太太看向自己的儿子,她心里悲痛不已,而他作为许颜的亲生父亲却只关心这些……老太太感到心寒,恨不得将一旁的拐杖抡起来,好好的教训教训他。
可,儿子变成这个样子又能怪谁呢?
到头来还不是她这个母亲不称职。
老太太冷冷道:“你放心!现在颜儿只是不记得人,其他的都没忘。她懂得那些事理倒是比你这个做父亲的强个十倍!”
许棣羞愧的说不出话,低下头一言不发。
“你这个父亲不尽心,我看干脆让颜儿搬到我那儿,我亲自来照料。”
“万万不可!”
此刻,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声音的那一头的人在屋外,话音落下那人迈着步子朝屋内走来。
他走到老太太前面,垂手做了一揖,“给母亲请安!”等老太太点完头,他又转向许棣那边,“二哥好!”
这是许府的三爷——许檀,一袭青衣显的温润如玉。他比许棣少整整十岁,而立之年也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许檀向前一步缓缓开口,“阿娘这不合规矩!哪有孙女让老祖宗照顾的道理?更何况您老人家年岁也大了,那孩子事多,您也是照看不来的。府上那么多的□□丫鬟难道还照顾不好一个孩子?”
一旁的许棣没他这个弟弟肚子里有文章,只能点着头附和,“就是就是……若累坏了阿娘该如何是好!”
老太太眉头紧锁,摇了摇头,“你是不知道,今日我赶去的时候那里明晃晃摆着盆炭,屋子里丫鬟一个也找不到。这是明摆着有人要害颜儿那丫头啊!”
瞬间许檀脸色变得铁青,“还……还有这样的事情?那二哥的女儿可还是好的?”
“大夫瞧过,人是好的,就是人还是不是很清醒。”
许檀浑身紧绷,没有松一口气。
“唉!太畜牲了,竟然敢对孩子下手!”许檀攥紧拳头,骨头挣的咯咯作响!
那架势恨不得掘地三尺挖出凶手,然后将他大卸八块!
老太太也是十分愤恨,“正是如此!所以我想着把颜儿接过来,我就不信在我老婆子眼皮底下那人还敢动手!”
许檀听了侄女这么多事也多了些动容。他这个做儿子的也一直了解母亲的脾气,老太太认准的事情就算十头牛也拽不回来。
他只能尽力去妥协。
许檀开口,“阿娘若是实在放心不下,就把明月轩收拾出来,择个良辰吉日再搬过去如何?挨得近阿娘放心,也不会过于操劳。”
这活倒是深得棠老太太的心,她点点头。
许檀话锋一转,“不过,阿娘也别太疼那孩子了,小孩子惜福是好事!”
听了这话,老太太有些不高兴,脸冷下来。
许檀见氛围不对连忙转移话题,把这件事带了过去。
棠老太太看着这两个儿子,一个身姿挺立做事妥帖,一个却是浑身酒气不成事,两人一比愈发的小的那个丰神俊朗,气宇轩昂。
到了老太太这个年纪是该享福的,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有儿子媳妇照看着,不需要她多费心。
于是老太太开口道:“颜儿搬去明月轩的事情就让你媳妇儿多费点心,至于”她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许棣,“……颜儿受伤这件事你二哥查不明白,还是交给你我才放心!”
许檀忙低头答应,“是!”
许棣眼底透着幽幽怨恨,像只野鬼被孤零零地冷落在一边,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属于自己的权力被分走。
分明他才是一家之主!
事情交代完了,许棣、许檀两兄弟退了下去。
许檀也察觉出自己二哥别样的情绪刚开口,“二哥……”
许棣不领情,“哼”的一声,拂袖而去。
许檀伸出阻拦却落了个空,他看着自己二哥远走的身影,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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