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古色古香的书房里,正传有一段曲子,这曲子并不高雅,但广为流传。是一首民间乐曲。那间上了年头的书房里,远看很破旧,就好像快如坍塌般,但细看却能发现,不论是古纹样式,都是前朝的老物件,放眼过去,几乎没有了。因此这间书房内,无论是易碎的书架还是快塌的木桌,全都是孤品。
就连那书架上,摆着的翻卷边角泛黄的乐谱,皆是孤品。
看得出来,此人对前朝文物情有独钟。
此时,里面一位老人,蓬头垢面,衣袍也是随意披着不管,坐在书桌中央,嘴里哼着成调不成词的曲子,一点也没有文人墨客大家风范,活脱脱地像个乡野村夫般。
这人是自谈判和亲不成,被人去泫珂请了回来。
也算凑巧,以前陆抒珩同霍弃罹去过泫珂那个的桃源村,里面竟隐居着位高人,他自号泊禅居士。
这人是不愿多沾染朝廷风雪,才有闲情雅致隐居于那。直到万不得已,他才会重现朝堂。
这位是前朝丞相,董祖德。
自打卓仁寿退位,丞相一位也空了许久,昭康帝有意回权,便没再安置。
而今这位老者复位朝廷,朝廷各官皆是大喜。
有人道,董老已驾鹤西去,却不曾想还能再见到他。董老的名声,不论是前朝还是现在,都是名声大噪的存在。
因为,他曾辅佐先帝以及昭康帝开创两个盛世。
一个是昭平盛世,
一个是昭康盛世。
那时的光景,是就连大聿都得退让三分的顶盛存在。
但后来不知是何原因,董祖德竟放弃一身荣华富贵,选择隐居山林,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
如今他归来,大凌终于有望!
掩着门被轻扣两下,许是声太小,又许是桌案边的老人太专注于自己编纂的乐曲,没有任何表示。
门又被轻扣两下,见屋内人还是没动静,屋外人索性直接推门而入,门吱呀一声,跟被风吹的一样,打开了。
董老趁空抬眼一扫,后又把视线落在那宣纸上。
哼笑:“倒挺自觉。”
眼前,放着几本《乐理合章》。
“来见先生,空手怎么行。”
后者听了又笑了声。
董老爱乐曲,简直是到了爱不释手,难舍难分的地步。陆抒珩投其所好,凭着一本《华乐曲音》,一本《民曲》,一本《正曲文注》,这才给人请出了山。
“说吧。”老人用手随意抹了把脸,懒散地站起来,“找我做什么?”
董老拿起桌案上的那本乐曲,随手翻了翻,待看了内容,后又如获至宝,瞧了眼对面的人,小心翼翼地抬步放到书架上。
陆抒珩跟着他走,十分恭敬:“先生,我有一事向您请教。”
“说。” 他道。
“大凌与大聿已开战一半月,可边关迟迟未传报消息……”
董老还是哼笑声,转过身,看着他眼睛,令陆抒珩逃避不得,“你心里既已明了,为何找我发问。”
“先生。大凌内部不能乱。”陆抒珩一言两意。
“所以你就来找我?”老头也不说话,背着手,精怪得很。
“先生。”
陆抒珩其实也很迷茫。
“浔敃啊。老夫与你祖父交情甚深啊,你小的时候,我还教你唱过歌呢。你记得吗?”老头背着手,一脸考究。
……沉思片刻。
“先生。”陆抒珩后又沉默了,“我知道了。”
其实就算关系再好的人,之前再亲密无间,也会随着时间的淡化,遗忘些美好的事情。
就像,朝廷与陆家。
“浔敃,你是聪明孩子,一点就通。”沙哑的声音从喉咙眼里出来,带着些长辈的教导与温柔:“老夫像你那时候,也是风光无限。老夫也是文试状元郎啊,但那是年轻,说白了就是意气风发。那时我辅佐先帝创盛世,不过是而立之年,锦衣玉食完全不愁,你瞧瞧,如今老夫成什么样了。”
董老拍了拍他,又替他展了展衣袍:“你瞧。你如今不过二十,正是名声大噪。可你总避免不了会衰老,也总避免不了新旧交替。你不能改变的,是命运的安排。尽人事,听天命就好。何必勉强。”
“可是先生,贵族争斗,百姓受苦。黎幾士兵正在前线,大凌城内便有人动歪心思。大凌,不能再乱了。”陆抒珩往前走两步,神情急切。
老头挣开他,转身又去桌案上琢磨他的曲子,沙哑的嗓音,缓缓哼出调子。
陆抒珩在旁静静听着,董祖德终于哼完了一曲儿,才长叹口气:“你想改变,我不拦你,你背后有陆家。我不改变,我自听天命,既是争过,输过,那便认得。我一无所有。”
其实这句话有更深层的意思。
“我知晓了。”陆抒珩道。
老头拍了拍手,随便拨了拨那头粗糙的头发:“既然来了,就留这个饭。老夫这么多年专注厨艺,手艺还是不错滴。”
说着,就大摇大摆去了内室,拿起灶台上的锅碗瓢盆,呼啦呼啦的就要做菜。
陆抒珩真不敢相信这菜能吃,单从这简陋的厨室来看,可见这庖丁,也并不精通。
但又想了想自己,陆抒珩顿时摇摇头。
“你在干什么?啊?过来跟老夫一起烧菜啊。”
厨室里不断传来浓烟,老头咳了几声,见他不为所动,便叫他:“这样,老夫给你做两道菜,你也给老夫我,做道菜。
“先生。”陆抒珩忙拒绝:“我厨艺不精,就不献丑了。”
“献什么丑?天下万物存在都自有安排,皆之为美。来,给老夫露一手!”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陆抒珩也是硬着头皮上了。
而后。
一盘精美的酥皮里脊菜与一桌黑了吧唧的菜上桌了。
陆抒珩嘴角抽了抽。
老头拿起筷子,伸手毫不犹豫地就去夹了一块,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陆抒珩观之神情,见毫无不妥之处,也伸手去夹了一块放在嘴里。
苦……苦死了……
老头斜眼一看,嘭地下放下筷子:“华而不实。”
陆抒珩低下头。
“尝尝老夫做的。”
陆抒珩照做,去那几盘黑乎乎的里面,随意夹了块,放进嘴里。
原想着囫囵吞下去,但进嘴里却过分的香美。
“如何?”董老发问。
陆抒珩放下筷子:“味道鲜美,可口佳肴。”
“在品尝之前,你可未有这样想过。”
陆抒珩道:“浔敃愿请先生授教。”
老头摆摆手,拢了拢衣袍:“说不上授教,不过人生常理。两道菜摆在面前,一道光鲜亮丽,一道破败不堪。是个人,都会先选择光鲜亮丽的,这不过是人之常情。
但却不知道的是,你选的那道光鲜亮丽也不过是人前的皮衣外边,迷惑了人眼。可它从根已苦涩不堪,无法挽回过来。只能是华而不实,根基**。
你可能会后悔,但从来没有想过去先挑另一盘菜,因为那盘菜看着就苦涩不堪,难以下咽。但当你毫无选择之时又必须选一道菜时,你还是先犹豫,然后再去选那道菜。
但你却发现,那道菜也不如预期般难以吞咽,甚至还超出预期般,你难以置信。但其实,这菜虽外表不可观,可料子,做菜方法用对了,再难看也能做出美味佳肴。
你会说,明明跟着菜单,怎么还会难吃?可是你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你用错了法子。”
陆抒珩无声了。
而后他才缓缓道:“自盛世之后,皇上广招文官以压武将之势,怕权利分割,殊不知这是正使文武官就此撕裂,以至于如今文武官立场不同,各做各事,黎幾才不得传信于京。有人勾结于大聿,可这勾结却能使大凌一方百姓得以平安。大凌其实本身制度皆有问题,需以修之,可因内乱却顾暇不及。
百姓因税而苦,宦官因利而苦。朝廷不顾百姓,百姓不爱朝廷。长此以往,后果不堪设想。战乱使人受难,便是以难上加难。唯有二计可破之,一则为改革,一则为让位。”
“改革时之差矣,让位心之不甘矣。百姓困苦,心中生怨。恰逢大聿又安乐太平,百姓心向往之。不过是堵无形的墙,破与不破,皆有道理。”董祖德一脸沉思,脸上尽是感慨。
后又许是想起伤心往事,哀叹了声:“吃饭吧。”
董祖德一生都在为朝廷,但却总失望。
昭平盛世是年少时壮志的热血。
昭康盛世却是年少后未酬的终结。
没有人觉得,董祖德很累。真的,只有他自己觉得他很累。虽然风光无限,但却不是他心之所向。
所以他选择隐居。
所有人不理解他,就连陆抒珩也不理解。
而后,过了几年,陆抒珩却在某个时刻,突然顿悟,理解了他。
吃完一顿简单而又复杂的饭,陆抒珩就此告别。
临走时,他转过身,身形挺立,站在午后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忽而转身,那带着一脸的执拗,说道:“我本年少,一腔热血,我不欲付之东流,更不愿安然自得,前功尽弃。即使最后头破血流,我亦无悔。”
身后的老头轻叹口气,目光复杂地看向他的背影。
也不知道是看他,还是看年少时的他的自己。
谁都年轻过,谁都年少轻狂过。这样也挺好的,也算是给年少的自己一个交代。
董祖德抬起头,那一头黑发也被拨到脸颊两边,终于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睛,那个被常年盖住的左眼,也终于看清了远方以及眼前的路。
远处的一颗歪脖树,缓缓飘落下枫叶,一片,两片,打着旋儿,掉落下来。
董祖德后退一步,把门半掩着,让风吹进来。
一年四季,岁序更替。
秋天还是来了。
那就意味着,很快过冬了。
春天到来谈何不容易啊,更不用说盛夏。
熬过去,就能迎来曙光,熬不过去,便是永远的寒冬,成败在此一举。
更!!!!!![化了][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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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菜肴·芳香四溢令垂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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