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窗被雨珠撞得噼啪作响，我数到第五十七滴从槐树叶尖坠落的雨时，膝盖突然传来刺骨的酸疼。握着保温杯的手一抖，半杯红枣茶全泼在了窗台的多肉盆栽上，陶土花盆立刻洇出深褐色的泪痕。
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涌进鼻腔时，我才注意到牛仔裤膝盖处磨出的破洞。这个生日礼物可真贴心——二十八岁零一天的我，在跨过路沿石时因为积水里晃动的霓虹灯倒影分神，整个人扑进混着槐花瓣的泥水里。急诊科大夫用棉签戳了戳我肿胀成紫葡萄的右膝，转身就喊护士推来了转运床。
“后交叉韧带重建手术很成功。”主治医师查房时用圆珠笔敲了敲床尾的片子，“但林小姐未来三个月最好以床为伴。”他说这话时我的腿正被固定在康复支具里，冷冰冰的金属支架压着淤青处，疼痛随着心跳在神经末梢敲打摩尔斯电码。
出院那天暴雨又至。我躺在搬家公司运来的护理床上，盯着天花板角落的蛛网发呆。老式居民楼的下水管道在雨声里呜咽，潮湿的水汽洇湿了墙上的世界地图海报，非洲大陆正缓慢蜷缩成皱巴巴的枯叶。
短视频APP弹出推送时，我正在撕腿上最后一层结痂的皮。首尔梨泰院的霓虹招牌在屏幕里明明灭灭，穿着露脐装的舞者踩着爵士鼓点扭动腰肢，暗红色美甲划过镜头时我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左上角用户ID是“景夏手工铺”，左下角购物车挂着编织毛线发卡的链接。
第八次刷到同一支簪花教程时，我摸到了支具边缘凸起的塑料卡扣。住院时小护士说这是用来调节角度的安全锁，此刻它硌在掌心的触感像块顽固的碎骨。窗外槐树第三次被风吹折枝条时，我终于点开关注列表里收藏三年的A**R博主主页。
木质掏耳勺摩擦麦克风的沙沙声淌进耳膜，护理床的升降摇柄突然发出细微的咯吱声。我摸索着调整靠背角度，却不小心打翻了床头柜上的药盒。维D钙片骨碌碌滚到瓷砖地上，碰撞声意外地与视频里的敲钵音轨重叠。
手指悬在点赞键上顿了两秒，切换账号时系统推荐了同城直播。某个正在泡梅子酒的美食博主手腕内侧有粒朱砂痣，晃动的镜头里，琥珀色冰糖沉入玻璃罐的瞬间，我的膝盖突然抽搐着抽痛起来。
手机砸在脸上时我正梦见自己变成手术室的无影灯。冰凉的金属灯罩内侧映出无数个穿绿衣的医生，他们握着电钻的模样像是要给我的骨头雕花。惊醒时发现护理床不知何时降成了平躺模式，平板电脑还在循环播放某个民宿体验视频。
“您关注的‘夏夜气泡水’更新了！”弹窗跳出时窗外闪过雷鸣。我舔了舔干裂的嘴角点开推送，镜头里出现两只握着玻璃杯的手。调酒师用枫糖浆在杯壁勾勒枫叶脉络的动作，莫名像极了复健医生教我练习膝关节屈伸的姿势。
第三次尝试翻身失败后，我摸索到耳机线缠在了止痛泵导管上。住院部同病房奶奶说这叫“蝴蝶结”，可我觉得这更像是手术缝合线的恶作剧。蓝牙耳机突然播放《Canon in D》时，康复支具的绑带正好勒进小腿的瘀斑里。
有位画水彩的博主把石膏当成画布。我对着屏幕上渐变的晚霞色系绷带发呆，忽然注意到自己腿上的支具边缘不知何时被人用蓝色彩笔画了只小鸭子。可能是上周来做家访的社区护士？但记忆里她涂的是蔷薇色甲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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