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孝?”尤瀚文瞬时被激得火冒三丈!
他“噌”地站起身,声若雷霆近乎咆哮道:
“岂止是不孝!你这是不忠是不义,是罔顾纲常是蠢笨糊涂!是猪油蒙心,遭了蛊中了邪人都疯魔了!”
他怒喝着,一把抓起书案上的镇纸便要向儿子掷去。只手扬了扬,终是生生改换了方向没有当头砸其面门,而是强自放缓了力道砸到尤裕修脚下。这镇纸乃是玉质实心份量沉得很!这一击下去,势必破头见血。可叹他就这么一脉香火,真要砸出个好歹他亦是难为!尤瀚文胸膛起伏,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儿子不孝,累爹爹难受怒气伤身。”眼见父亲大光其火罕有的暴怒,尤裕修心头亦不好过。
尤瀚文瞅他这般声相就生气,怒火难平指着儿子高声痛骂:
“好没出息的东西,为了个妇人惹人话柄丢人现眼!你自个瞅瞅,你现在都成了个甚么模样!男人大丈夫当挣功名家业为重,怎可为一介妇人舍了颜面短了志!怎可无视经纬不问大局,为区区儿女私情所累,置家族前程于不顾丢却根本!”
他愈骂愈是憋火,可恨他子嗣不旺,但凡他还有个可支撑的,他必要将这逆子家法处置,好生收拾一顿!
尤裕修端端正正跪着不吱声。他亦知此事非同小可,父亲向来着紧家族荣宠,对此自是气怒难当。然他心意已决,这一回注定无法叫父亲宽心。
尤瀚文咻咻喘气,瞪着儿子努力压着火。身为尚书大人朝中重臣,人情练达的他如何不知发怒无益,最紧要是解决问题!只实在是被气得狠了,一时忍无可忍!
静默半刻,他缓了口气叹道:
“君为臣纲,君臣有别。你亦是朝廷中人,当知伴君如伴虎,圣意岂可违!倘皇上真有此意下了旨”
“那路侯不也拒婚了?”尤裕修不想父亲白费唇舌,不得已再次出声打断。
尤瀚文听得一惊,才压下去的怒火立马又在胸腔间蹿腾,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你跟他比?那是个混世魔王,是他们路家的孽障!”
他咬着牙吼道:
“你是要学那混不吝的,也把你爹我活活逼死了是不是?”
路家若非那孽子跋扈,不重天伦不讲孝道,老路侯又岂会明明可以功成身退,解甲归田呆京城里享福,却偏生要带着小妾庶子远走边关,最终惨遭蛮夷暗算身死,临末了,也未能落叶归根!
“你趁早给我歇了这心思!”尤瀚文走到儿子跟前冷道:“路家的能抗旨拒婚,那是皇上仁爱,怜老路侯为国戊边,戎马一生只得那一个嫡子!”
说到这,他心有所感瞪着儿子恨声道:
“我尤家虽也只得你这一个嫡子,且你我父子俱深受皇上倚重。可你要明白,论根基论功劳在皇上心里,我们尤家却是及不上路家。何况,范阳卢氏虽是世家大族,其家主嫡女亦是高门贵女,但公主却是皇上亲生的明珠!路侯拒绝皇上赐婚卢氏女,皇上忍一忍可以不同他计较。然你要拒婚公主,那便是当众掌掴皇上扫天家脸面!”
“父亲说得极是!”尤裕修闻言,说得郑重低首给父亲磕头。
只不待尤瀚文心头松缓,他及后说出的话差点没把尤父给气厥过去。
“所以儿恳请父亲成全,趁皇上还没下旨之前,劳父亲进宫与皇上说说替儿表明心意!儿知只要父亲肯出言回寰,让皇上打消赐婚念头当是无碍!如此,也算两相周全。既不失君臣和气,亦不必误人误己,白白耽误公主韶华,毁了殿下一生的幸福!”
稍事一停,他接道:
“除了颜氏,儿余生再不要别的女子!如若皇上下旨赐婚,儿不能从,唯有以死谢罪!”
他如何不知君无戏言,皇命难违。一旦皇上下旨于他是不可为,难事一桩。他若不从,轻则惹皇上不喜,重则引龙颜盛怒,连带于尤家轻是隐忧重是祸患!故此事必当防患未然,最好赶早由父亲出面伺机给皇上露个口风,表他心志。而早前皇上亦是亲眼目睹过他与檀儿的事,想来不会太多怪罪!
他话音甫落,尤瀚文已是黑着一张脸,暴跳如雷:“逆子,逆子!”
他手指着儿子,气得发抖:“我尤家怎就出了你这么个不肖子孙!”
言罢,再顾不得他抬脚就踹,一连踹了好几脚才喘着粗气停下。
被接连脚踢,尤裕修神色不变,只等父亲停罢,方爬起身来抹着嘴角的血重新跪好。
瞅他这副情状,尤瀚文是又恨又心疼。今日之前,他从未有弹儿子一根指头,伤他半分。儿子打小就是他的骄傲,生得俊美芝兰玉树,人材学识俱是京中子弟之翘楚,在一众世家子中可谓顶顶拔尖,出类拔萃。虽则心高气傲,但为人处世亦算有张有弛,行止有度。岂料,而今为了一个商户女,有如魔怔行事荒唐全没了形状!
心随念转,尤瀚文长声一叹,沉眼望住儿子半晌没再出声。良久后,终于他颓然道:
“一年寻不着,你寻两年;三年五载寻不着,十年二十年呢?难不成,你要孤生一辈子!再者说了,你怎知她不会再嫁?指不定,她已为人妇有了新的夫君。”
眼见儿子脸色一变,他不禁再度长叹一记缓声言道:
“我再给你一年时间。一年后,你若还寻不见人,届时别说皇上要给你赐婚,就是没有我也会叫你娘给你安排亲事。我就你这一根香火,我不能没有嫡孙,你不能没有嫡子。这是你的责任,我们尤家不能断在你这一脉里。”
见儿子抿紧嘴角不应声,尤瀚文情知他这是表态,不肯应承呢!摇了摇头,尤瀚文踱回书案边坐下冲这逆子挥手道:
“滚出去!甭在我这碍眼。”
顿了顿,却是又添一句:
“叫赵总管给你拿支药膏擦擦。”
“是,儿告退,父亲也午歇会子不要太操劳了!”
尤瀚文冷哼,靠着座椅垂眼假寐懒得再开腔。直等儿子出了屋,他方闭目揉着胸口长长的叹气。鲜少这样大动肝火,这会他是真有些累了……
尤裕修出了父亲书房,并没叫赵总管去拿药膏,他直接回了秋颐苑。自打红翡离府,他便搬来了她的院子。
回来后,他也不叫人伺候,径自进屋坐到窗前取出怀里的玉簪。她走得决绝,这是她唯一落下的贴身物什。其余属于她的物件,除了带不走的抑或不便路途携带的,她给留在了府里别的她几乎都带走了。但原属于尤府里的东西,她一件未拿全都没要。就好像不要他一般,她态度鲜明统统舍弃。
尤裕修盯着玉簪,眸色郁邑一脸愁绪。他心知,父亲说再给他一年,已是网开一面。只天大地大,人海茫茫,他的檀儿究竟身在何处?他是遍寻不见一筹莫展!
“檀儿,檀儿,你到底在哪里?你可知,可知”
可知他有多么的思念她又有多么的懊悔,悔不当初!那一日,她提着食盒去他书房,但凡他肯听她解释一二,但凡他听了……
他们又何至于,何至于呢!
尤裕修低语喃喃亲吻玉簪,神情痛苦俊眸隐隐泛红。直过了好一会子,他方抬首失神的坐着,修长白皙的手指紧紧捏着玉簪。
一晃眼,已是几个春秋。她若果真又嫁了人,他该如何是好?思及此,尤裕修心头一紧,胸口瞬间抽疼得厉害!
若果是那样,不,不会的!尤裕修象要说服自己似的连连摇头。他的檀儿心气高,等闲看不上眼!又被他伤了心,怕是再难有男子能得她青眼上她的心。如是一想,他心稍安。下一刻又不由心酸,心下悔痛难当。是他的错!一步错,步步错,他错得太过!害人害己误了自个,更误了她!
正自煎熬,突听得窗外一声响,仿似花盆落地的声音。尤裕修被惊得回神,当即不悦的攒眉冷喝道:
“是谁?”
他一面喝问,一面转脸看向窗子。果见那盆蔷薇不见了踪迹。他登时面罩寒霜,心口蹿起了火。这蔷薇是檀儿栽种的花,他为此特意嘱咐要好生养护,断不可疏忽大意有丁点的闪失。
事实上,不止这花,秋颐苑里所有的摆设,他都不许另行改动,一切都保留着她离开时的样子。可现下,却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岔子!
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
尤裕修心尖冒火,面沉如水。
然等了片刻,却不见人进来请罪反听得一阵窸窸窣窣,好似小物要偷跑的动静。
尤裕修起身,拧着眉大步跨出门来欲瞧个究竟。却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已经溜向侧门。他微是一怔脱口喝道:
“站住!”
尤靖抿着小嘴巴回身,乌溜溜一双眼怯怯的望住爹爹。眼里有隐隐的渴盼。尤裕修看着这张十足十肖似鸳儿的小脸,有一瞬没有出声。这是他的儿子,他却只感到不喜。
“谁让你来的?带你的丫头和婆子呢?”尤裕修四下看看,俊眉拧得死紧十分不快的质问道。
尤靖眼色一黯,垂下小脸不吱声。
“回你的西院去!”尤裕修冷沉着脸,口气不耐:“这次便罢,以后再不准来!回去告诉你的丫头婆子,倘有下次定不轻饶!”
这是她的秋颐苑,他不能让鸳儿的孩子出现在她这里!
尤靖垂着头转身,小脸寂寂面现一贯的木然之态。
尤裕修没再看他一眼,疾步走向碎裂一地的花盆和摔落的花,心情益发阴郁。
“此一世永矢相爱,贞情不移。与子共时,朝暮同思。生相随,死相依,誓无异生之子,誓不改志!”
贞情不移,誓无异生之子……
盟誓言犹在耳,她和他却走到绝境彻底离了心。尤裕修痛楚的闭了闭眼,俊脸哀戚一片绝望。
真寻到她又如何呢?
她当是不肯原谅他的!为避他,她连京中的商铺都不要了。
决绝若此,刚烈如斯。
可他却知合该如此!这确是他应得的。便似当初他以为她负他,他不也同样选择不原谅,做得那么地绝。绝到竟似没了退路。
※
京城另一角,侯府的马车停在凝香庭门前。
晚安,宝宝们,元宵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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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第 9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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