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一下子就凝固了。
不存在？霍泷塘怀疑这系统是不是出bug了，他回到收件人列表，里面躺着的几个人还是在06幢初级玩家公寓的大厅里刚加上的，确实没有方正。
他加在列表里的玩家消失了，霍泷塘惊讶，这可和系统所说的“弹出副本”不一样，这可还是方正信誓旦旦地告诉他，练习副本是不会死人的。
可他现在……霍泷塘本还只是怀疑方正是否真的出事了，一阵风吹过，浅淡的血腥味钻进了鼻腔。
原来是窗没关严实，霍泷塘顺着味过去，好在屋前的小花园并不禁止他人的踏入，他透过窗往屋子里看。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这一眼会看到命案现场的准备，可他这一探头看到的画面还是大大突破了他的承受范围。
墙壁上飞溅开的颜色只是小打小闹，地板上摊了一地的肉末，也不知道是拿什么东西才能弄得这么碎，在地上零零散散地铺着，天上还滴滴答答地下着雨。
红色的雨——霍泷塘抬头，那是更让人无法接受的，一个脑袋被挂在天花板的吊灯上，脸正冲着窗户。
他觉得自己脑子里就跟自然灾害爆发了，乱糟糟的一团，不知道自己该大声惊呼还是应该躺下装死。
唯一清晰的念头就是，方正真的被淘汰了，再也不会再他的列表中出现的那种。虽然他们交情不深，但霍泷塘还是感到了心理和生理上的双重难受。
空荡荡的胃在翻江倒海，这样的场景实在是不适合久看。他逼着自己用终端拍下一张照片，算是留下证据。
得把这事告诉其他玩家，至少这是他该做的。
他离开方正的院子，深呼吸调整了一下自己在那一瞬间被冲得粉碎的心理屏障。
霍泷塘跟着学校的队伍踏上悬浮电车，好在系统告知了玩家的名字，他措好了词编辑了一封邮件，把自己的朋友在这个副本中遇害的事情陈述了一遍。再三考虑他还是没把拍的照片放上去，怕吓到别人，最后在收件人一栏输入各个玩家的名字发送。
他长出一口气，闭起眼睛往椅背上一靠。
他之前也联系了学校，想处理这件事，可学校并没有要处理的态度。他猜想这应该是系统的意思，为了副本的进行，系统一定程度上对这个世界做出了干扰，直接将一些现实中会耗费不少时间的事情扼杀在摇篮里，让玩家专心进行游戏。
不一会，玩家们的回复就送到了他的邮箱里来了。
大多数都是怀疑或攻击的尖利言辞，毕竟在一个陌生玩家的看似善意的提醒和玩家深信不疑的系统规则之间，在那下意识的反应下，谁都知道该怎么站队。
意料之中，霍泷塘本就没有抱太大希望，他只是想提醒在这个副本中的玩家，邮件发了就算是仁至义尽了。玩家要是想确认，只要给“方正”这个名字发邮件就知道了，但至于别的玩家们会不会这么做，就不在他的担忧范围内了。
霍泷塘正一封一封地删除这些看了让人伤心的邮件，而在这一堆伤人的话中，有一封邮件格外显眼，它表现出来的态度同相信与怀疑都不搭边：
“可不可以详细说说是怎么回事？”回复来自法勒·凯尔斯汀。
这个人的态度实在令人怀疑，霍泷塘仔细把邮件里这简单的一句话来回琢磨了一番，虽然知道这么带着恶意看人不大好，但他硬生生地就是琢磨出了点看热闹的味道。
不过他还是把详细版的陈述发送了过去，包括他认为系统的“免死令”是假的的推论。
有理有据，法勒看着面板上的一大段话，内心忍俊不禁，脸上毫无波澜。
可惜猜想有点幼稚，他更倾向于系统不会骗人，会骗人的只有人类自己。不过被这么一提醒，他倒是对这个系统所谓的“免死令”有了点兴趣。
霍泷塘之后没有再收到这个人的邮件，也就兴致缺缺地关掉了屏幕。
悬浮电车速度很快，车上的时间很快就被消磨掉了。
一众学生去学校安排的住处放行李，学校预定的酒店离参加十周年纪念日的联盟大会堂比较近，跟建造在全天然环境里碑林反而有点距离。
上午要在大会堂内参加纪念仪式，参加人员需要正装出席。霍泷塘看着那一套正装礼服心里犯嘀咕，他可从来没穿过这么正式的东西。好在系统有给玩家贴心准备的正确穿法，以免他们在这种细节上出问题。
果然说是人靠衣装。霍泷塘看着全身镜里那个敛去了笑容后沉稳而锋利的人，不由得破功笑了出来，他都不相信这人是他自己。
在镜子前臭美了没一会，集合的时间就到了，行李也来不及收拾，他赶紧下楼去。
之后就是走纪念仪式的流程，学校的学生们列队站在最外层，纪律严明，不准随意走动，也就是没给玩家留集合交流的机会。
霍泷塘对联盟发展史没什么兴趣，在仪式上也就随意听了几耳朵，大部分时间要么在发呆划水，要么仗着别人看不见系统屏幕在那翻指令下面附带的资料。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参观联盟碑林，在被领着一边听介绍一边逛了一圈后，终于迎来了宝贵的自由参观时间。
有意向联系的玩家不由自主地聚向了同一个地方——最高大醒目的老元帅的纪念石碑底下。
有抱团意向的玩家想法大同小异，巨大的石碑底下徘徊着不肯走的人大概率是玩家。
霍泷塘已经看到四个人手上戴了戒指，确认了他们的身份，除去自己和方正，还差一个。
参观的NPC同学离开后，石碑周围的人数固定下来，五个人。
“人数不太对啊，少两个。”倚着石碑的男人亮出左手上的戒指，明示玩家的身份。
见有人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假装在旁边看风景的玩家们聚拢过来。
“很正常，有些人高傲自大、不自量力想要单飞，这种事情太正常了，只要他们别捣乱就行了。”另一个男生冷哼一声，满脸不屑。
“万一人家不只是想单飞，而是想阻挠我们解决副本……”男人直起腰板，随口反驳。
男生气呼呼地想驳回去，被一个有些尖锐的女声打断：“哪有人那么无聊？这只是个练习副本。还有，之前是谁说死人了的，别危言耸听好不好？”
霍泷塘听着这声音，不仅耳朵有点疼，眉毛还有点抽，他大方地承认：“我，跟我一起进副本的朋友确实死了。”
女生还想争辩，霍泷塘没给她机会：“有个最简单的方法，发个邮件就知道了。”
他补充道：“他叫‘方正’。”
从玩家们一个个不太明媚的脸色来看，收到的提示显然是“该玩家不存在，请核对收件人姓名”。傲气的女生脸色不好看估计是因为羞愤，而其他玩家则是意识到了形势的严峻。
“好了，我们先互相认识一下吧，之后合作方便些。”之前倚着石碑的男人最先平复心情，似乎是主动占据了领导者的地位发话道。
玩家们互相通了姓名，霍泷塘发现唯一缺席的那个玩家，就是之前给他发邮件的那个法勒·凯尔斯汀。
“之前不是待在学校就是在集体活动，都没有收集线索的机会。”吴华——就是之前靠在石碑上的男人——说道：“既然大家都想解决副本，那么以后收集到的线索就拿出来分享。”
练习副本和正式副本不同，只要存活的玩家都可以获得同样多的积分奖励，所以在这里互通有无快速找出解决副本的方法成了主流的玩法。
“同意，在这里大家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共享线索一起赚积分是最好的选择。”穆苜赞同，他看起来更沉稳些，是之前唯一没发表言论的玩家。
之前跟吴华吵架的男生杨亦本性不改，依旧想挑事：“可是有些人似乎不想和平解决问题，比如那个一直不肯露面的玩家。”
他从鼻腔里哼出一声：“那个消失的玩家说不定就是他在搞鬼。”
“如果练习副本里的鬼会杀人我也活不到现在，说是玩家在搞鬼就可信多了。”傲气的女生俞筱瑜经历过好几次练习副本，对规则很熟悉，她从没有遇到过鬼会真的杀死玩家的情况，当然也没遇到过玩家对玩家动手的情况。
“所以我们这里是混进个变态杀人狂？”她惊讶的声音格外尖细。
“叮咚”，专心听他们讲话的霍泷塘被系统邮件的提示音吓了一跳，当然他忍住了并没有真的跳起来。
邮件来自唯一不在场的玩家：“你们在背后说别人坏话？”
霍泷塘强忍住了想要四处张望的念头，想回复邮件：你在偷听？
“我在偷听。”那人在他回复之前就大方承认。
霍泷塘想要问他在哪偷听，好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你找不到的。”那人干脆地打碎了他的好奇心。
“你怎么知道我想问什么？”他终于有机会发言了。
“你很好猜。”那人一点没给他留面子。
霍泷塘：“……”行吧。
“很有可能。”吴华点头认同：“所以之后行动得小心，注意不要落单，万一被变态杀人狂盯上就麻烦了。”
霍泷塘发邮件的思绪一断，他突然发现自己现在的形势有点严峻，继方正之后，他可能是变态杀人狂的第二个目标。
所以，他决定坦诚地问一下“请问，方正是你干掉的吗？”发出去后他就后悔了，真正的变态杀人狂会承认吗？
“给你个机会猜猜，如果你猜错了我就是。”法勒回复。对于他来说，那个小孩还没讨人厌到要让他动手的地步。
按照这个回复，那人是否认了。霍泷塘读过那条邮件，分出心神思索，变态杀人狂不承认是正常的事，而且之前他是唯一一个态度与别的玩家不一样的人，这些都让这个家伙的身份变得很可疑。但他敏锐地嗅出这股与众不同的气息不是变态杀人狂得逞后的炫耀，更像是吃瓜群众的好奇。
“你不是。”霍泷塘根据自己的直觉回复。
碑林建在天然形成的树林中，高大的石碑不远处恰好有一棵高耸入云的乔木。坐在比人粗的树枝上的故意隐去气息的法勒借着枝叶的遮掩扬起眉毛，收到的回复让他感觉很稀奇。
法勒依稀还能回忆起已经出局的方正的样子，那种没心没肺的家伙不像是能惹来杀身之祸的类型，可这样的人竟然是第一个被淘汰的。他既不信系统的规则，也不信别的玩家，他只知道有个或人或鬼的家伙杀了玩家后试图把黑锅让他来背。
《指令官回忆录》中霍先生如是写道：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个重大选择，如果我当时回答了“是”，那么我现在的坟头草已经长成一片草原了。
霍泷塘同志，一个在满是be岔路的迷宫里，走出了唯一一条he之路的男人。（鼓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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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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