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黑透了，贾秀主君借着小厮掀起的帘子进到屋里时，一阵风随着吹到了贾樟主君的身上。
他侧过头，看着不断走近的贾秀主君，也往前迎了几步，低声笑道：“你也不知去哪躲懒了，方才你公公还问你呢。”
“你怎么说的。”
贾秀主君也压低了声音。
贾秀主君脸上笑着，心里却仍是慌乱的。
“还能怎么说，我说，许是你们府里哪里有事找你。”
“然后呢？”
“他便没再问了。”
“多谢。”贾秀主君抬手，摸了摸贾樟主君的衣袖。
“可与我客气什么呢？”贾樟主君笑着，携着他入座。
“不过，你去干什么了？有什么事吗？去了这许久。”
“也，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我家那个女君找我说点事。”
“你们妻夫感情真是好，离开这么一会都不行。”贾樟主君捂着嘴笑起来。
贾秀主君笑了笑。
宁国姥主君似笑非笑的看了贾秀主君一眼，贾秀主君正在转头吩咐小厮重新去温酒来。
“祖父，平安困了。”
平安伸出小胖手揉了揉眼睛。
宁国姥主君低头摸了摸孙女的小脸，笑着对众人道：“今日家宴和你们说说笑笑很开心，时候也不早了，就各自回去早些休息吧。”
“主君您辛苦了，这一段时间路上奔波，如今终于能好好休息了。”贾玫主君接着说。
“是啊。”贾珞主君也在一旁附和。
“我不辛苦，倒是你女婿辛苦了，辛苦准备这家宴。还有这么些日子替我们打理老宅，也是不容易啊。”宁国姥主君笑眯眯的说。
屋子里暖和，贾秀主君却觉得身子里流过一阵寒流，他感觉自己身子僵住了，生怕宁国姥主君再继续说下去。
公公贾珞主君在说什么，他已经听不见了。
恐惧的感觉布满全身，他无法思考，也不敢抬头去看宁国姥主君的眼睛。
等他回过神来，是自己的儿子贾惠在叫自己。
“爹，爹，您怎么了，祖父他们出门了。”
贾惠扶着父亲的手臂，关心的问。
“我没事，我没事。”
贾珞主君拍了拍儿子的手，看着周围空荡荡的屋子。
“您的手好凉，是哪里不舒服吗？”
贾惠惊讶的回握父亲的手，想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它。
“我没事，走吧。”
贾珞主君勉强一笑，牵着儿子的手往外走去。
走到花园拱门前，宁国姥主君再三拒绝了众人相送。
“我自己回屋里就成，时候不早了，你们各自回去吧。”
见宁国姥主君态度坚决，众人也就应了下来。
其实年纪大些的主君们也累了，只是碍于规矩，不敢各自回去。
宁国姥主君如此说，也都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于是待宁国姥主君带着平安走远后，众人也就散了。
小厮们提着灯走在前面，宁国姥主君扶着周老爹，小厮牵着平安慢慢的走。
这路上有一大截是石板路，又是晚上，便走的格外小心些。
“平安，今天的菜好吃吗？”
“有的好吃有的不好吃。”
小孩的声音脆生生的，在安静的夜里格外好听。
宁国姥主君笑了，“哪个最好吃啊？”
“您猜猜看。”
平安转了转眼珠，笑嘻嘻的说。
“我猜呀，还是那道南瓜鱿鱼酥。”
“猜对了！今天一上桌我就看到这个菜了，我可高兴了。”
“祖父真棒！”
平安抬头对着宁国姥主君笑。
周老爹笑道：“咱们平安小姐在府里就最爱这道菜，如今和这儿的比起来，味道如何呀？”
“一样的味道。”
平安说。
“一样的味道。”
宁国姥主君重复了一遍，沉默半晌，说道：“看来，他们对我们府里的事知道的不少啊。”
如今跟着的都是从国姥府里带来的奴才们，宁国姥主君便也没有再开口说什么。
待回到房里，吩咐人带平安去休息。
屏退众人后，宁国姥主君歪在榻上和周老爹说话时，才放下笑脸，显露出了几分冷漠。
“你说，我们府里有多少她们的人？”
“这贾秀之前就敢如此行事，如今，直接把平安近日才最喜欢吃的菜摆到离她最近的地方。要说她们不知道我们府里的情况，我是不信的。”
周老爹看着宁国姥主君的脸色，抿了嘴，思考片刻方才开口道：“主子，要奴才说，虽说咱们采买丫头小厮往往是在凤安城相熟靠得住的贩子手里。按说离这十万八千里，不该和这里有联系，可谁又知道那些人原是哪儿来的。再者说了，就说咱府里家生的奴才们也真是不少，互相之间沾亲带故的也不少，真要往祖上论，那也有从这老宅过去的家生女们的后代，保不齐还和这边有联系。”
“是啊，是这个理。”
宁国姥主君说道：“这查起来着实不好查，但是，咱府里也得提防着。都说家贼难防，如今是国姥还要给贾珞一个面子，不想撕破了脸。可若是她那女儿妻夫两个再算计什么，哼。”
“周老爹，给佳华她们去封信，让她们私下查一查，若真是极亲近的丫头小厮是她们的耳报神，少不得要处理了。以防将来误了大事。”
“是，奴才这就去。”
宁国姥主君一个人在屋里，安安静静的。
他透过被风掀起的门帘看着外面的黑夜，想起很多年前还是小少爷的自己坐在父亲的身边听他讲如何打理家事。
那个时候他才知道，自己所在的这清流世家中的顶级世家，人人羡慕称颂的明家背后，又有多少阴影。
那时候父亲告诉自己，未来的妻家是勋贵世家，这背后的权利与**与明家相似又不同。
宁国姥主君叹了口气。
他想起自己那在金碧辉煌的中宫之中的儿子，不知道那后宫里又是怎样的尔虞我诈。
若是可以选择，他也不愿将儿子送入那吃人的后宫去，便是留□□面的外表，心也是死过了。
宁国姥主君跟宁国姥提过一次，宁国姥只是说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但是宁国姥主君知道，宁国姥从来没有后悔过。
对她而言，儿子的婚事能够让自己成为皇亲国戚，让贾氏一族更上一层楼是她愿意看到的。
宁国姥主君有时也看不明白宁国姥，她似乎是最温情也最冷血之人。
最不愿权衡利弊，可似乎一生都在权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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