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张墨书死死盯着角落里那个蜷缩的身影，以及那件被随意丢弃的青铜残件。血液冲上头顶，耳边嗡嗡作响。
上前质问？不，那太蠢了。在这法外之地，任何冲动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假装对旁边一个卖旧瓷器的摊位产生了兴趣，用眼角的余光牢牢锁住目标。摊主，那个穿着臃肿旧棉袄的老头，依旧抱着保温杯，像是睡着了，但每隔一小会儿，他那双藏在乱发下的眼睛会极快地掀开一条缝，警觉地扫视四周。
时间在粘稠的紧张感中缓慢流逝。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老头突然动了。他利索地将摊位上那些破烂一件件收进一个硕大的蛇皮袋，动作麻利得与之前的老态龙钟判若两人。最后，他拿起那件青铜残件，没有像其他东西一样塞进去，而是小心翼翼地用一块软布包好，揣进了棉袄的内兜。
然后，他提起蛇皮袋，低着头，快步融入了阴影中，向着防空洞更深处走去。
张墨书没有丝毫犹豫，压低帽檐，跟了上去。
通道越来越窄，光线愈发昏暗。空气里的霉味和潮湿感更重，脚步声在狭窄空间里产生回音，她不得不将脚步放得更轻，像猫一样。前方老头的背影在昏暗中时隐时现，如同一个飘忽的幽灵。
七拐八绕之后，前方出现了一点不同的光亮，以及隐隐约约的人声。通道尽头是一扇厚重的包着铁皮的木门，门外站着两个身形魁梧面无表情的汉子。老头走到门前，没有敲门，只是对其中一人微微点了点头。那汉子侧身，拉开一道门缝，老头迅速闪身而入。
张墨书心头一紧。有守卫。
她停在阴影里，心跳如鼓。怎么办？硬闯等于自寻死路。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门内似乎起了点小骚动，像是有人在检查什么，守卫的注意力被短暂吸引。
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压住几乎要蹦出喉咙的心脏，趁着守卫转头的刹那，用最快的速度，低着头，侧身从门缝里挤了进去。整个过程快得只有一两秒，她甚至能感觉到铁皮门边缘擦过她外套的摩擦声。
门内，是另一个世界。
空间比外面小很多，但装修截然不同。粗糙的岩壁被暗红色的天鹅绒帷幔覆盖，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吸走了大部分声音。光线来自几盏精心调整角度的射灯，集中照亮着中央一个小小的展示台，周围则陷入一种刻意营造的昏暗。几十个人分散坐在舒适的扶手椅上，大多背对着入口，看不清面容。空气里弥漫着雪茄的淡香和一种冰冷的金钱堆砌出的肃穆。
一个隐秘的，层级更高的拍卖会。
张墨书的心脏几乎停跳。她迅速找了个最角落阴影最浓重的位置坐下，将自己尽可能缩进椅子里。目光却像猎鹰一样，迅速扫视全场。
她看到了那个老头。他坐在前排，正和一个穿着中式褂衫手里盘着串珠的男人低声交谈了几句，随后，那件用软布包着的青铜残件，被移交到了穿褂衫的男人手中。
拍卖似乎已经进行了一会儿。展示台上，一件明清官窑的瓷瓶刚刚落槌。穿褂衫的男人——显然是主持者——接过青铜残件，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将其放在了展示台的丝绒垫上。
射灯的光线聚焦在那小小的残件上，铜锈在强光下呈现出更复杂的层次。
“下一件，战国，青铜云雷纹残件。起拍价，十五个。”主持人的声音低沉，没有情绪，仿佛在念一串无关紧要的数字。但“十五个”这个单位，显然不是指普通的货币。
场内出现了细微的骚动。显然，识货的人不少。
“十六。”一个沙哑的声音立刻响起。
“十七。”
“十八个五。”
价格在冷静而迅速的报价声中攀升。张墨书手心全是汗。她必须得到它！这可能是揭开九州鼎秘密的关键！
“二十五个。”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声音显得平稳，报出了一个瞬间将价格抬高一截的数字。
场内安静了一瞬。几道目光从不同方向扫过来，带着审视与探究。她感到如坐针毡。
“二十六个。”一个略带慵懒，却清晰有力的声音从斜前方响起。
张墨书循声望去。那是一个坐在稍靠前位置的男子，只能看到侧影。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休闲西装，肩膀宽阔。头发是深栗色，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侧脸线条利落，鼻梁很高。
“二十七个。”她咬牙跟上。
“二十八个。”男子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语气依旧轻松。
竞价变成了他们两人的拉锯战。价格很快突破了三十，并且还在上升。场内其他人似乎都成了看客，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
张墨书感到压力巨大。对方的财力似乎深不见底，而且每一次加价都带着一种志在必得的从容。这让她原本的决心开始动摇，甚至生出一丝慌乱。
就在这时，那个栗发男子微微侧过头，目光越过昏暗的空间，精准地落在了她的脸上。那是一张极其英俊的混血面庞，深邃的眼窝里，眼眸颜色浅淡，像是浸了阳光的琥珀。他的嘴角似乎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但那目光却带着穿透性的审视。
他看着她，嘴唇微动，没有发出大的声音，但那清晰的带着磁性魅力的低语，却仿佛直接钻进了她的耳朵：
“小姐，这玩意儿可烫手，不如让我来？”
话语里的暗示和那丝若有若无的挑衅，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她强装的镇定。他看出什么了？他知道她的身份？还是仅仅在扰乱她的心神？
张墨书心头巨震，一时竟忘了报价。
“三十五个。”男子趁着她愣神的功夫，从容地再次加价，直接将价格推到了一个令人咋舌的高度。
拍卖师的目光转向她，带着询问。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巨大的挫败感和对这个神秘男子的警惕交织在一起。
就在这僵持的时刻——
“砰！”
一声巨响，似乎是门被暴力撞开的声音！
“都不许动！检查！”
几声粗粝的吼声炸响，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从入口处涌来！
瞬间，整个拍卖场乱成一团！射灯剧烈摇晃，光影疯狂闪烁！有人惊叫，有人试图从其他出口逃离，椅子被撞倒，物品掉落的声音不绝于耳！
“熄灯！”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啪！
全场陷入绝对的黑暗和混乱！
张墨书被身后逃窜的人撞了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黑暗中，她感到一股温热的气息急速靠近，一只坚实的手臂有力地扶住了她的胳膊，稳住她的身形。
是那个栗发男子！
他贴近她，在绝对的黑暗和震耳欲聋的混乱中，他的嘴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廓，声音又快又低，却异常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口吻：
“看内侧第四道云纹下的仿铸痕，做旧火气未褪，高仿。信不信由你。”
话音未落，他松开了手，身影如同鬼魅般融入了骚动的人群，消失不见。
张墨书僵在原地，耳边还回响着他那句话。
高仿？！
仿铸痕？做旧火气？
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她的大脑。而就在这时，借着远处通道口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和晃动的手电光斑，她看到展示台方向，两三个黑影以训练有素的敏捷身手掠过，展示台上的青铜残件瞬间消失不见。
第三方！
混乱在持续，但似乎检查的人并未深入，更像是制造了一场混乱便撤退了。灯光迟迟没有亮起，只有逃生通道微弱的绿光指示牌提供着一点照明。
张墨书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心脏还在狂跳。那个栗发男子的话，残件被夺，这场精心策划的混乱……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一个更深的漩涡。
她下意识地攥紧手，却猛地发现，不知何时，手心里被塞入了一个硬硬的折叠起来的小方块。
她借着微光，小心翼翼地展开。
那是一张质地挺括的便签纸。上面，只有一行干净利落略带花体的手写字：
明晚八点，琉璃厂东街，观澜茶舍。
没有署名。
纸张边缘，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清冽的须后水味道。
张墨书捏着这张纸条，站在尚未完全平息的混乱与黑暗中，感觉像是刚刚从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中惊醒，而手中这张纸，是连接梦境与现实的，唯一飘忽不定的线索。
去，还是不去？
危险与好奇，像两条交织的蛇，紧紧缠绕住她的心脏。
张墨云：【烫手的青铜残片】
暗市深处，拍卖场的灯光像野兽的瞳孔。
那枚云雷纹残片躺在丝绒上，灼烧我的眼。
竞价声里，他回头，琥珀色的眸子带着笑——
“小姐，这玩意儿可烫手。”
混乱骤起，黑暗吞没一切。
他贴近耳畔的低语，点破仿铸的痕迹。
手心里被塞入的纸条，还带着清冽的须后水味。
观澜茶舍……去，还是不去？
这漩涡，比我想的更幽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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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争鼎·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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