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什么啊？”
方然的反应显然不是贺之衡想要的。
在他眼里，方然对自己的提议，都应该保证热切而盲目的同意与认可，不容丝毫质疑。
“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突然要走读？之前不是说好的吗，咱们要一起住校的。”
贺之衡诡异地缄默几秒钟，眼神闪烁。
“你只需要收拾行李，会有人帮我们去交申请。”
方然愣了下，看得出来非常犹豫：“……宿舍环境还蛮不错的，附近房租很贵吧，干嘛非得破费？”
“宿舍太小了，室友不爱干净，食堂也很难吃，这些理由够不够？”
贺之衡沉下脸。
下一秒，方然便肉眼可见地动摇：“可，这些都是你的理由，我没有理由搬……”
他话说到一半，贺之衡便起身，黑亮的瞳孔对准他的眼睛。
方然喉结滚了滚，当即闭口，小心翼翼地挑起眼皮瞧着他。
“你不在的话，想让我饿死？”
“少爷，你又不缺雇保姆的钱，我做的饭，你上次不是说不好吃吗？”方然悻悻地说。
“我不喜欢家里有陌生人，”贺之衡冷漠启唇：“给你一个晚上考虑。”
看他再度打算扭头走掉，方然赶紧拽住他的胳膊。
“不去逛校园了吗？”方然问道。
贺之衡不说去，也不摇头，就这么定定地回望他。
“走嘛，我也想遛一遛，顺便请你吃饭。”
“吃什么。”
“都可以，你想吃什么咱们就去呀，好像东门那边有一个美食街，大概公交车两三站地的距离，吃完回来去学校里的雁湖转转吧，那边应该会凉快。”
方然提议。
贺之衡并没有顺着他讨论，而是在嘴里重复了一遍“公交车”三个字。
“你不喜欢？那我们骑单车吧？我还没有骑过共享单车呢，你在后座，我带你。”
“开学那天我观察过，那些车没有后座，而且我也不会坐你后面。”
贺之衡又不高兴了。
方然焦头烂额，脑袋飞快转动：“可是这么点路程总不能打车吧。”
“别人的车上有味道。”
“啊，你该不会是想走着去？气温这么高，不行的，你会中暑……对了！”
提起这个，方然才想起自己手里还拿着东西。
他身穿T恤和过膝短裤，后颈都冒了汗，眼神不禁看向贺之衡。
男生依然奉行着自己不管多热也不露腿的原则。
“这个藿香正气水，我是在家拿的，你要是不舒服，头晕恶心之类的就喝一支，还有防晒霜，你拿着，多涂一点，身上也要，否则容易晒伤。”
他把一盒藿香正气水和两瓶防晒霜往他怀里塞。
贺之衡看着那瓶印了外文字母的防晒霜，应该是进口货，不觉得方然会知道这种品牌。
“你去哪儿买的？”
“我们高中的同班同学，化学课代表那个女孩朱琳，她推荐的。”
贺之衡不会记得这位女同学，尽管如今才毕业几个月而已。
方然当然也没告诉贺之衡，自己找了好几个代购，花了大价钱才买到的。
因为怕男生会皮肤过敏，他还在家自己涂上试了试。
“你就让我这么拿着？”
“我拿，我来拿！”他能收下方然就很高兴了，自然没话说，笑着接过去：“把它们放到你宿舍楼下？不对，你想搬出去……那怎么办？”
方然看似在考虑，却暗中打量着贺之衡的态度。
少爷再一次问他：
“你真的不想跟我搬出去么？”
怎么可能不想啊！
方然唇瓣颤动，艰难地摇了摇头。
“随你吧，别后悔。”
贺之衡扭过头，留给他一个冷酷的侧脸。
他说完这句话的顷刻间，方然就后悔了。
但他现在已经不是一个单纯的直男。
跟这样的他共处一室，贺之衡会很危险的。
万一自己兽性大发……
方然神色复杂地仰头望向他。
两个人已经走到校门口，不知道何时，贺之衡喊来了自家司机。
“少爷，方少爷，晚上好啊！”
方然同司机大叔打了个招呼，就跟在贺之衡身后坐进车里。
“大学第一天，少爷，你觉得怎么样？”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两人一眼。
以往也是这样，他俩背着书包待在后座，乘这辆车上下学。
“不怎么样。”
贺之衡两条胳膊交叉搭在胸前，倚着座椅，眼神侧向窗外。
“李叔，把我们放在万向广场就好，我们吃个饭就回来了。”
在方然列出的选项中，贺之衡选择了烤肉。
可问题在于，生活技能几乎为零的某位少爷，根本不会烤肉。
所以这个伺候他吃饭的重担又落在了方然肩头。
只是后者没有半点抵抗的意思，甚至还乐在其中。
方然把烤制好的精瘦牛肉蘸上他喜欢的酱料包进生菜里。
贺之衡不吃猪肉，更不吃肥肉，方然等他饱了之后才能享用自己最爱的麻辣猪五花。
他们两个去逛商场的话，感觉怪怪的，尤其是周围来来往往的情侣还在各种亲昵。
真正的好兄弟是会一起出来逛街的吗？
这件事方然不敢确定，高中的时候，公共场合的话，他俩也顶多同时待过公园。
还是因为他只有贺之衡一个好朋友吧。
方然已经找到问题所在。
他绝对不能答应贺之衡搬出去同住的要求，在男生寝室待一待，或许他还可以戒断，顺便接触一些真正兄弟间的相处方式。
回到学校贺之衡又变卦，说累了不想去那个什么湖。
“那你快休息吧，诶，防晒霜和藿香正气水忘记拿下来了！我……”
他转身就要朝学校外走出去，却被贺之衡一秒伸手把人捞回来。
方然不解抬头。
“我会去拿的。”
贺之衡抬了抬眉毛，居高临下地俯视他，手掌在他胳膊滑过去才松开：
“跟你说的事情，好好考虑，明早我要答案。”
“不需要一个晚上，我现在就可以给你回答。”
方然叫住他。
男生背对着路灯，侧过头看向方然，目光晦暗不明，准确来说，是方然自己看不真切。
“我不会跟你搬出去的，抱歉。”
“为什么？”
“我和你不一样，贺之衡，我没有放肆的权利。”
方然抬起下巴，双眼沉静但很亮。
他们两个还没去过学校的湖，可是他的眼睛此时此刻正仿佛月光下的湖水一般深邃。
贺之衡顿了顿：
“我知道了。”
回到寝室，方然还有些魂不守舍。
只是保持距离，他就已经有了“失恋”的感觉。
太奇怪了。
他觉得自己没准是患了什么心理疾病，越来越脱离原来的性格，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方然？你回来了啊，这么早。”
室友之一刚洗完澡，一边用毛巾蹭着头发，一边从浴室走出来跟他打招呼。
“嗯。”方然对着他点点头。
“你现在要去洗澡吗？左边是冷水，流速还挺大的，舒服！”
“谢谢，我等下再去吧。”
方然满脸疲惫地坐到椅子上，明明今天的运动量很小来着。
“哦，”室友说完，把毛巾往头顶一搭，路过他的时候，鼻子拱拱，似乎嗅到什么味道：“好浓的香水味。”
他眯起眼睛疑惑地环视一圈，最后把视线落在了方然的后背。
听到这话，方然蓦然惊醒，低头在自己衣领处闻了闻。
是贺之衡身上以及车内的固定味道，某品牌冷门的一款木质香。
“果然是女朋友吧。”
室友揶揄道。
方然懒得辩解，按一按眉心，兜里的手机忽而响了起来。
他下意识以为是贺之衡，看到屏幕上的备注时，没忍住发了怔，缓慢地接听，放在耳边：
“……妈妈？”
“小然，你怎么没在家？不是明天要开学吗？”
中年女人的嗓音。
“我们昨天就已经开学了，妈妈，我正在宿舍里，你和爸爸别担心。”
方然说得十分平静，可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半晌才有声音：
“对不起，小然，妈妈忙忘了，都怪我，你在学校还习惯吗？生活费收到了吧，我以后每个月再给你加五千，不，八千，你跟同学们多出去玩一玩，千万别亏待自己啊。”
男生没说话，对面的女人又自顾自问道——“小贺是不是跟你考进一所大学了？你们是好朋友，从小一起长大的，跟亲兄弟一样，别总闷着自己，小然，让他带你去跟外界接触接触，多交点朋友，听话啊，爸爸妈妈有时间就去学校看看你。”
“我没关系的，妈妈。”
方然终于开口。
他有点后悔自己接这个电话之前没有戴耳机，虽然不是公放，他还是感觉别的室友都能听见，不禁眉头微蹙：
“我用不到那么多钱，你们有事业要忙，我也已经长大了，不管是小时候还是现在，我都不愿意成为你们的负担。”
“小然……”
那边的女声有几分苦涩。
“妈妈，你早点休息吧，我要去洗澡了。”
他挂断电话，低头舒出一口气，才起身拿上了睡衣，钻进浴室里。
翌日，上午的射击训练九点半开始，方然却早早醒了。
他有吃早餐的习惯，恰好另一个室友要晨练，两人便一起下楼。
“啧，张岩这孙子，让咱们给他捎两个肉包回去。”
“可以的。”
方然点点头，耳机里放着歌。
他提着两个包子回到寝室，意外的不止发现那位姓张的室友刚刚从床上坐起身，而更惊讶于屋里有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男生呆住的工夫，身后的室友已经挤进门，疑问出口：
“这……你是哪位？”
贺之衡松开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淡淡瞥过去，眼神只定格在方然一个人身上。
“那什么，他好像是刚搬来的，咱们的新室友，叫……”上铺的张岩忽而宕机，他还没问过对方的姓名：“哥们你叫啥来着？”
“方然。”
贺之衡启唇。
“噢方……啥？”两个室友一同懵了，目光齐刷刷地转向方然。
而新来的那位还是冲着方然一个人说话：
“你的床铺是哪个？”
方然终于缓过神，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床，便从容地把早餐递给室友。
“趁热吃吧。”
他说完之后，才转头看向贺之衡。
男生已经开始观察方然旁边的那个空床铺，伸手要把箱子拽过去，可刚悬在半空的小臂反而被方然一挡。
“你能不能出来跟我解释一下？”
方然轻声道，表情看似并无波动。
但其实风平浪静之下，他的脑袋早就变成了一团乱糟糟的毛线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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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木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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