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起始总是十分冷清，连绵不断的小雨，全盘覆盖的阴云，被遮挡透不过云层的阳光。
今天是周六，阑珊没急着回家。
她的注意力被路边阵阵急促的猫叫声吸引，马路纵横间的绿茵地，声源藏在茂密草丛之间，她在凸起的道路上立了许久，盘算着汤旖唯从外面回来的时间。
今天早上汤旖唯特地将手机还给了她，嘱咐她不必等她，自己打车便好，现下阑珊安静地伫立在路口，还不太习惯这身旁空无一人的冷清，她弯下腰在草丛里寻觅着什么，扒拉了半晌，发现了一只浑身**的三花猫。
她蹲下，倾斜着雨伞为它遮挡，默不作声。
我可能是在消磨时间，阑珊这么想。
心底有一抹名为抵触的情绪，让她不太敢面见汤旖唯，不知怎地，她蓦然想起昨天，汤旖唯曾说过，小时候很想养一只三花猫，可惜房子太小没地方养、她学习又紧张腾不出来时间，小猫就算捡回来也无人照料，于是只能打消了这个念头。
昨天汤旖唯很奇怪，原本一切相安无事，近些日子很常见的阴雨天，她开车来接她回家。
可匆匆接了个什么电话后一切都变了，汤旖唯中途将她丢在了半路，电话没开公放，雨滴“淅淅沥沥”敲击车身，让谈话声隐去，阑珊竖起耳朵仔细听，只听到廖廖几个字，什么“癫痫”，什么“突然晕倒”。
然后那总是温柔平和的神情就骤然变了，笑容登时凝固在脸上，维持着一个半笑不笑的神情，原本藏着笑意的眸子也浮上水光。
她刹车踩的非常突然，二人因为冲力蓦地弹出去，所幸后方没车，才没有引发更大的祸端。
“怎么了？”
阑珊弹回座椅，死死抓住安全带的手才放开，好不容易稳住呼吸，去摸汤旖唯的手，才发现那手指竟刹那间变得冰凉。
“我可能送不了你了。”
汤旖唯那天笑得很勉强、很无奈，却毫无任何商量的余地，把手机还给阑珊便喝令她下车，晚上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
她整个人变得很沉默，一言不发。阑珊发现的时候她就抱着一个大型玩偶躺进沙发里，满脸泪痕，面无表情地闷酒，神色沉闷地盯着电视机——
尽管那上面什么也没有播放。
那时候已经过去很久了，她进家门很安静，走路也没有发出声音，只沉默不语地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
阑珊很诧异，她隔着二楼的栏杆望着她，这才知原本她也有如此脆弱的时刻，面色微微红润，神志略微不清。
汤旖唯的余光先看到了她，于是唤她：
“阑珊，来。”
那时她冲她招手，阑珊便走过去，从她手里抢过来小酒杯，拿起茶几放的酒看了眼，说：“你疯了，大晚上喝白的，明天不上班？”
汤旖唯笑笑：“请假了，明天没课。”
那天晚上无论阑珊问什么汤旖唯一律不答。
就在阑珊抱着今夜陪她死磕到底的想法，在她身边坐下来时，她忽然说话了，“其实我知道为什么一开始你很讨厌我。”
“什么？”阑珊一怔。
汤旖唯低着头，沉郁夜色泪珠滚落，流淌至唇边尝着是湿咸的味道，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平静，整个人融合进寂寥的夜色里，就这么缓缓开口了，娓娓道来地讲述着算不得故事的故事。
“我小时候，遇见一只没断奶的小三花，总喜欢在我放学路上候着，拿我的鞋子抓着玩，冲我喵喵叫，我就想着带回去，让她也有个家。”
阑珊是个很合格的倾听者，她平静地道：“然后呢，家长不让养？”
汤旖唯却出乎意料地摇了摇头，“我妈同意了，这辈子她几乎没有拒绝过我什么，不过家里地方太小，连小孩子的生存空间都很拥挤，更何况再添一只小猫呢。”
“陈女士……是个很合格的母亲。”她忽然没头没尾地说：“她对我很好很好，所以，我真的接受不了，如果……”
阑珊这些话听得一头雾水，她知道汤旖唯说这些可能只是为了倾诉，为了让自己有个发泄的途径，于是只默不作声地陪着她，望着她。
醉鬼的话是做不得数的，错综复杂没有头绪，阑珊不懂，现在这个故事、和一开始她口中、“我知道你讨厌我”到底有何关系，但也隐隐知道汤旖唯现下很不好受。
“所以我没把它领回家，后来它不见了，怎么找也找不见，我放学之后就一直唤它，再后来，小区的一处空地上，我寻到了它的尸体，那时皮毛已经腐烂，有的地方能看见白骨，唤它……它也不会再动了。”
阑珊顺了顺她的背，希望这个动作能缓解些什么。
“但是——”
汤旖唯忽然抓住了她的手，氤氲着水汽的眸子此刻亮得可怕，她撑起身子坐直了，忽然凑到阑珊的面前，紧紧几秒钟时间，二人之间的距离近至堪堪几厘米，汤旖唯的唇擦过她的面颊，非常柔软温暖的触感，一呼一吸之间气息交融，阑珊惊了一跳，下意识侧头后仰，按住了汤旖唯的肩膀。
黑夜之中视觉受抑制，旁的感官十分敏感。女人的呼吸轻轻打在耳畔，神经中枢传来阵阵痒意，让人心间发颤。
“但是这跟陈女士没有关系，她很好，所以我想让她好好的，无论怎样，我也想让她好好的。”
阑珊因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倒进沙发里，汤旖唯顺势趴附在她身上，阑珊的手臂环住她的腰身又忽然放开，在犹豫不决间才发觉身上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没了动静。
我想她好好的。
这是汤旖唯那天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天阑珊很罕见地充当起照料者的角色，身上的人睡熟后身子变得滚烫，她小心翼翼起身，踩着梯子将人抱上楼，缓缓放平在床榻上时，第一次这般庆幸自己的力气足够，不必让人在沙发里蜗居一夜，庆幸自己前些日子没真的感冒发烧，庆幸自己没有选择留校……
最后，是庆幸自己今夜发现了她。
给醉鬼洗漱算不得轻松，好在汤旖唯全程很听话，偶尔醒来，除了默不作声地流泪、也并无其余添乱的行为，就这么在阑珊无声地注视下安睡了。
“叮铃。”
一声轻响，声音源头在挂好的衣裳口袋。
阑珊下意识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半，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有谁会在这个时间点联系？
汤旖唯的手机没有上锁，手指轻轻往上滑，页面便解锁了，最先弹出来的是一个微信提示，阑珊犹豫了一下，仿佛在挣扎着什么，可最后理智失败了，她点开了聊天框。
里面赫然是一条消息——
“学姐，有空出来吃个便饭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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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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