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星云凝聚出来的人型修长、高大，如同裹着黑衣的冰雕，说话时，从他的方向传来阵阵刺骨的寒意。
郑雨慢慢站起身，不用回头，他就能感受到身后那种阴冷的、刀片般的目光，正在从头到尾、细细地舔舐过他全身。
那是一种被林中的捕食者注视的目光，虽然明知道对方是什么，但是无法判断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是残暴的猛兽，还是听令的家犬，全在对方一念之间。
郑雨扭动脖颈，仿佛能听见自己骨骼的细微咯吱声，他回过头，看见有一部分黑色的精神力触手蠢蠢欲动，如同什么未知生命的鬼影，已经快要延伸到自己的脚边。
是怎么追过来的？
郑雨护着身后的小少女，不自觉往后推了一步。
他一退，那些如有生命的鬼影动得更快了，他的哨兵眸色漆黑如渊，站在原地朝他伸出手，又重复了一遍：“郑雨，过来。”
在发现郑雨的那一刻，就有一种冲动，想要不管不顾扑上去，抓住他的手腕，把人拖进自己怀里，无论会遭到精神触手的功击、还是少年的惊叫，但是他现在的状态有些失控，如果误伤到人就不好了。
只要郑雨此时愿意跟他回去，他可以都不计较。
“不。”郑雨的声音如同落雪，“我不跟想要炸死我的人回去。”
严冬霖的手在半空中停滞了，趁这一瞬间的愣神，郑雨的身影如同水中倒影，被突兀的涟漪打散，消失在原地，他陡然明白过来，是幻觉。
人影消失了，不知是从他们说话的哪个瞬间开始，郑雨他们就织就了还在原地的幻境，成功骗过了他。
但是这次，郑雨没有来得及清理空气中残留的信息素气味。
黑色的触手在原地的气雾中不舍地流连了一会，随即又将人型包裹进去，朝某个方向追去。
郑雨没能跑出很远，就撞进了一层黏稠的薄膜。准确地来说，不是他撞上的，而是织梦。
碰见那层构建在两座大楼之间路面的薄膜后，织梦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痛苦地抱住脑袋，缩在了原地。
是精神力的功击吗？郑雨筑起一层精神力防御屏障，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现，除了那层生物质一般的半透明薄膜，并无异样。
“又是谁？”
郑雨自己构筑了隐匿屏障，虽然不如织梦的干扰力强，但依然有用，织梦的精神力坚持不住被全部冲散的同时，他终于看见前方就是全黑色的外城墙，但是在他们前方不远，就是许多荷枪实弹的警卫。
跟之前遇到的那批不同，这些人大部分是未曾觉醒，但身体素质经过一定改造的普通人，体型健硕，但毫无精神力，郑雨之前见过不少，被关在白塔时，监狱的护工大多都是这样的人。
他们用车队拦起一道阻挡线，那张“薄膜”也是用细线一样的束具挂在路口，散发着诡异的气息。
郑雨隐匿屏障张开得及时，那群人只是听见了异动，开始朝这边地毯式搜索，探照灯和射线扫过郑雨面前不远，没有发现他们。
“你那里受伤了？”
郑雨用精神力探查了一番织梦的状态，并未发现伤处，焦急地问她。
“是…是皮…”
“什么？”
“哨兵…哥哥的皮…被他们……”
郑雨猛回头去看那张足有两米长的、诡异的薄膜，寒意直冲头顶，人的皮，可以被拉成这种模样吗？。
“有反应，人就在这！”
有人喊道，随即他们开始向周围可能藏人的角落，无差别开火。
“当啷。”
空子弹壳被扔进玻璃烧杯里，发出一声脆响。
穆海搬起一摞厚厚的文件资料，费力地塞进最底层的橱柜里，对耳边当啷当啷的响声习以为常，这位白塔研究院的白主任有一个奇怪的脾气，就是无聊时，喜欢把那颗做成吊坠的空弹壳甩来甩去。
“又没有发现，样本的质量也太差了。”白主任在研究台前嘀嘀咕咕，他顶着那种睡醒了乱抓一下就来上班的潦草头发，虽然看起来是个年轻的研究员，却是白塔研究院里最具重量的人物。
而且，他和穆海一样是个普通人。
“你去1号库房再取一批样本来。”
一张胡乱签了名的许可证猝不及防贴到穆海脑门前，穆海吓了一跳，不过这几天白主任的多次突然袭击，已经让他有了心理准备。
他擦了擦脑门上的薄汗，熟门熟路去了库房区，白主任或许是专注思考没空管闲杂事，干脆把一大串库房钥匙都交给穆海了，他顺着许可证上的编号来到指定地点，却看见了一堆熟悉的东西。
这个库房里，放的都是精神屏蔽项圈，不同于冷藏库里的向导素，每个项圈都用保险箱锁着，穆海对这种特制的保险箱很熟悉。
甚至，穆海还看见了一个熟悉的编号，郑雨戴过的，A07号项圈。
织梦在被红叶救下来之前都经历过什么呢？
郑雨不太清楚，他躲在废墟石块之间的隐蔽处，拔出枪支保险栓，干掉了目标明确朝他这里逼近的士兵。
从小白楼一间书房里顺走的能源枪，之前还是他逃跑之前，无聊用精神力铺满整座楼才发现的，一共只有六发子弹。
“老天，红叶说等会会和，他人呢？”
郑雨拎着织梦的后衣领，带着吓到失去反应能力的她，在白塔士兵制造出的废墟里暂时躲避。
“啊，在这呢。”一声嬉笑突然在郑雨精神力防护罩外响起，无形的防护罩蛛网状碎裂，郑雨脖子上传来一股巨力，把他狠狠按在了地上。
“咳！”
精神力护罩被轰碎，郑雨呛咳出声，立刻凝聚起精神触手回刺过去，却被屏障拦住了，指甲在扼住他脖颈的粗壮手臂上抓出白痕——这是个哨兵，操控他的向导在别的地方。
手掌的力道在收紧，郑雨咽下溢到嘴边的腥甜，立刻集中精神与操控这哨兵的向导争夺控制权。
“咦？”那道声音又出现了，“你不是织梦那个小姑娘，你是谁呀？”
圆弧形的光圈以郑雨为中心爆开，刹那间压制他的哨兵倒飞出去，像块沉闷的巨石，砸扁了一堆朝这里聚拢的士兵。
战地向导必修技能，以自己为圆心，瞬间爆发精神力，震晕或轰击敌人，专门应对被敌人近身时的场景。
郑雨捂着自己的脖子，从腾飞的烟雾中站起身，毫不犹豫抬手朝右前方射击。
“叮——”
空气扭曲一瞬，那颗子弹在半空中被无形的波纹卡住，不能再寸进，但波纹后方的人也无法再隐匿下去，他的脸在子弹后方显现出来。
那是个右眼下方，以金色颜彩绘制了一根金羽毛的男青年，正是隐藏在后方的向导。
“你差点弄坏了我最喜欢的玩偶。”他说。
郑雨立刻张开精神力防御罩，与对方的精神力尖刺砰然相撞，荡出刺耳的音波。
现场只有那一个B级哨兵，被郑雨轰飞出去卡在碎石里，没有对战工具的向导们便只有以精神力对撞，硬碰硬。
恰好，单论精神力储量，郑雨在小白楼里恢复得不错，积攒了不少。
两者碰撞产生的巨大精神力余波，甚至漫过了那层半透明的人皮薄膜，被外城的其它人察觉。
到底对方比郑雨的等级略低，凝聚出的精神力尖刺逐渐有碎裂的迹象。
随着“咔吱”一声破裂的声响，对方被爆开的气浪推得急退，郑雨却听见一声异响，以最快的速度瞬间筑起一道新的防御墙，四道尖利的指虎重重擂击在他的防御墙上，震动的余波吹开郑雨惊异的眼睛。
又是一个B级哨兵！
反常的是，郑雨的精神力探查一直是开启状态，之前第一个哨兵出现时郑雨就没有探测到，当时他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忽略了靠近的动静，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怎么样，喜欢我的玩偶吗？”
金羽毛脸绘的青年怪笑着呛出一口血沫，他被郑雨单凭精神力冲击就伤到了，但那又怎样，他有玩偶做武器呢。
郑雨拧了下眉，他意识到这些哨兵恐怕都经过一定改造了。
“哨兵不是玩偶。”郑雨忍不住怼了对方一句。
哨兵应该是他们的战友。
这种改造最初是为无异能的觉醒者增强实力而出现的，但就像哨兵的精神污染和躁狂找不到向导素之外的有效药，改造不能使哨兵拥有异能，反而会减短寿命。
“但是你没有呢。”金羽毛笑嘻嘻地说，“虽然不知道你是哪儿来的，你身上沾着织梦那小丫头的精神力，不会也想逃出去吧。”
他挥挥手，操控哨兵再次挥拳，“那我只有把你也抓回去了。”
“你可以试试。”
单论战斗力，郑雨没有红叶强，织梦觉醒时间太短，给她几年时间必能成长为强大的战斗力，他们都有郑雨缺少的“攻击力”那一部分，但郑雨拥有A级向导里不俗的精神力储量，未必打不过他。
只是必然要付出点代价。
沾染鲜血的碎石块，被精神力爆发的余波崩到远处，恰好落在躲藏者的眼前。
粉紫色的眼睛在灰暗的缝隙里，看着那块带了一丁点儿鲜血的小石块，被一大团漆黑的星云状怪物吞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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