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办公室出来时，走廊尽头的指针已经指向凌晨一点。
整层楼空空荡荡，只有应急灯还亮着。程今抱着资料夹，走廊尽头传来细碎的音响，是剪辑室里机器转动的声音。
沈宴靠在监视器前的沙发椅上，肩背松着，一只手握着矿泉水瓶，屏幕上刚放完一段回放。他转过头，眼里还带着亮光：“这么晚才出来？”
程今停下脚步，语气平静：“你也还在。”
他笑了笑，指了指屏幕：“刚看完下午那场追车戏，想确认下剪出来是什么感觉。导演拉着我说了几句，就多留了一会儿。”
“效果怎么样？”她问。
“还行，有几个镜头不错。”他站起身，往她这边走了两步，“我无所谓，演员体力本来就好。倒是你，连轴转了好几天，这样下去可扛不住。”
程今摇摇头，半开玩笑：“资本不睡觉，我怎么睡得着。”
沈宴垂眸轻笑了一下，又抬头正色道：“明天一早和郊区那家影院集团的投资人见面？”
“对，9点半在虹桥附近。赶早过去，他们的负责人约了早茶，听说这位老板喜欢‘细谈’。”程今语气中带着一丝隐隐的抗拒，却又迅速收了起来。
沈宴沉默片刻，随即道：“如果需要人陪你，我可以调整一下上午的工作安排。”
程今摇头：“你不必掺和进来。我去谈是因为资金缺口大半落在宣发上，职责所在。你现在已经参与了很多合同以外的工作了，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
沈宴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叹息一声：“好吧，你有自己的计划，我懂。但遇到什么事，随时告诉我。”
程今笑了笑，声音略带轻松：“知道了，别担心。”
两人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程今才轻声道：“你也早点休息吧。”
沈宴点点头，看着程今转身走进电梯，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他其实早就看完那段回放了，只是没走。
电梯门合上的一瞬间，程今才缓缓闭上眼睛，轻轻揉了揉额头。
资本的游戏，她并非第一次参与，可这一次，她在棋盘上的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一不小心便是满盘皆输。
电梯抵达地下车库，她驱车回家，洗漱之后，在床上躺了不到三个小时，便又起身赶赴约定地点。
清晨九点，虹桥郊外一家低调的私房茶馆。
外头是临水竹林，内室则被几扇雕花木屏风隔出半开放的雅间，茶香淡淡，一步入便觉安静沉稳。
程今推门而入，扫了一眼茶案后方，已有一位年约五十多岁的男子落座。他穿着一身亚麻休闲装，手腕上戴着一块低调的百达翡丽，整个人显得儒雅而沉稳。
他站起身，微笑着伸出手：“程小姐，久仰久仰。我是苏永明，负责郊区几家影院的投资运转，规模不大，老本行。”
程今迅速调整表情，微笑回应：“苏总客气了，您旗下的影院渠道优势明显，口碑一直很好，这次合作若能促成，也算强强联手。”
苏永明含笑颔首，做了个请坐的手势，又亲自倒了杯清茶递过去：“今早这壶是新到的明前龙井，尝尝。”
程今双手接过，轻啜一口，语气从容：“茶很好。”
他略点头，笑意未退，话锋却转得直接：“听说《暗潮》资金链一直很紧张？你们这种规模的片子，缺口都要几千万吧？”
程今放下茶杯，语气坦然：“您消息灵通，这确实是事实。我们这次来，是希望探讨一个资源置换合作的可能，资源互补，不涉及现金投资。”
苏永明沉吟了一下，略顿才开口：“你的意思我明白，但说实话，现在这行情，渠道比钱还稀缺。若只是资源换资源，对我们来说并不算划算。”
程今并不意外他的回应，镇定地补充：“如果苏总觉得渠道置换不划算，我们可以在影片首映礼、宣传物料上给予贵司冠名曝光机会，并且可以承诺提前安排一次明星路演专场，直接吸引本地流量。”
苏永明闻言，眼中掠过一抹兴趣，随即端起茶盏，笑道：“冠名倒是个办法。但说到底，影院排片要看实绩，到时候你们热度高，我这边的排片自然跟得上。否则，我们也得为上座率负责，对吧？”
程今微微一顿，眉心轻蹙，却很快收起，语气依旧平稳：“您放心，我们的热度目前很高，后续也会继续追进。但我们也希望看到诚意，如果苏总愿意在前期投入一笔宣传支持金，后续资源调配就会顺畅许多。”
苏永明低头抿了一口茶，像是在权衡，又像只是单纯享受茶味。他没立刻回应，反而转了个角度笑着道：“程小姐真是精明人，不过你们圈子里谁都知道，这种‘提前款项’其实就是你们宣发缺口的缓兵之计。”
程今不卑不亢，语气如常：“确实是宣发费用的一部分，但电影火了，双方都赚钱，风险总是和收益共担。”
苏永明沉吟半晌，缓缓开口：“行吧，你们能安排两位主演来一场地区性的专场互动，我提前付一百万，其他的，咱们再看票房数据再议。”
程今心头稍稍松了一口气，稳稳道：“没问题，就按苏总的意思。”
从茶馆出来时，程今长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略微放松了些，但随即又紧张起来。
手机又震动了两下，是唐夕发来的消息：
“程姐，有人拍到你跟沈宴昨晚在公司楼下的照片，现在网上已经开始发酵了。”
程今眉头一紧，迅速点开微博。热搜第八条赫然写着：
#沈宴深夜密会制片人#
点进去，是几张夜色下拍摄的照片，画质被刻意做了模糊处理，只留得灯光下两道重叠的身影。标题下方的热评区里，已有不少账号开始带节奏：
“都说这片子资源倾斜严重，原来真有后台。”
“这么晚还在公司门口聊？还不让人想歪点？”
她迅速拨通唐夕电话：“尽快调查照片来源，律师函也第一时间发出去，不能让他们肆意抹黑。”
唐夕应声：“我马上去办，初步查了下，很可能是永荣影业的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永荣？”程今冷笑一声，“他们动作倒是真快。”
挂了电话，程今看着手机里模糊的照片，心底浮起一丝怒意。
她知道这绝非巧合，永荣影业的老板陈孝荣一直视她为死敌，早在上次素材泄露事件时就曾插手布局。对方此刻抛出这些照片，显然是想把舆论引向“演员靠关系”的阴谋论，从根本上破坏《暗潮》的后期宣发。
她快速冷静下来，发了一条简讯给沈宴：
“注意舆论，晚上尽量避免公开场合。”
沈宴很快回了消息：“知道了，你也多注意。”
程今盯着屏幕上的字眼，心头复杂起来。
她从未想过自己的职业生涯中会遇到如此频繁的舆论攻击，也从未想过沈宴会一次次主动帮她扛下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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