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李君歌躺在地上缓缓睁开自己的双眼，却不料被一道强光所刺，她右手扶额，微抬左手试图挡住太阳猛烈的光线，强行支撑了一会儿便无力放下。逐渐适应后，才开始往四周打量自己身处的环境。
荒郊野外的河边，此时正值日头高上，将石子晒得发烫。所穿的布衣衫已经打湿，黏糊糊地粘在自己身上，好不难受。她咬着牙抓住一边的树干，勉强撑起了自己厚重的身躯。就这一会儿，竟又耗费了她大半力气，不一时又靠着树昏迷了过去。
河水潺潺流淌，伴随着轻柔的歌声由远及近，只见一位娇小玲珑、轻盈飘逸的浣衣女徐徐走来，女子长发如瀑，用一朵淡雅的花簪别在耳边。眉目间透着一份自然的灵气，目光清澈如泉。只瞧她放下手中的木盆，温柔地将裙摆挽起，踏入清澈的河水中。顿时水花荡漾，如同她的笑靥一般明媚。
刚拿出衣服来清洗时，却惊觉不妙，灵动的眸子在四处游移，最终停留在一旁的树荫下。果不其然，她发现了一个男人正躺在那一动不动，他的身躯斜靠在背后的大树下，一袭淡色的衣衫被鲜血染得斑斑驳驳。她不惊大呼出声，吓得连连后退。
心情变得复杂起来，既有些许的害怕，又无法忽视男子此时虚弱的神态。慢慢地，她放下手中的衣裳，犹豫片刻还是决定走近瞧一眼男子。
小心翼翼地挪到了跟前，这才发现眼前的男子脸色异常苍白，浑身湿透，素净的布衣衫被水和血迹交融浸透，贴在他瘦弱的身躯上。细看男子的脸，只见眉梢微皱，似乎在承受着剧烈的疼痛，呼吸微弱而不稳，每一次呼气都显得格外艰难，双眼紧闭，透露出难以言说的疲倦。女子看着他的模样，心中涌起一阵怜悯之情，她轻轻摇晃着男子的肩膀，试图唤醒他的意识。
“公子，公子，快醒醒。”她的声音温柔又充满了担忧。
男子在被她摇晃的过程中似有些许反应，微微皱了眉头但仍然没有睁开双眼的迹象。现下女子也管不了这么多了，情急之下紧张地握住了他的手。
“听得到吗，公子。”
男子的呼吸仍然微弱，仿佛在迷离的梦境中寻找声音的源头，只见嘴边在嗫嚅着什么。
“你……是谁？”男子的声音虚弱得几近沙哑。
女子舒了一口气，暗自庆幸人终于醒了。她轻声道：“路过此处，不小心发现你靠在这，似乎受了很重的伤，你现下感觉好些了吗？”
男子似乎还有些许迷糊，但逐渐睁开了双眼。在一片朦胧的白雾中缓了好一会儿，随即映入眼帘的是一名女子清丽的容颜，她的皮肤白皙清透、细腻而光滑，额前微微散落几缕发丝，眉梢轻轻弯曲，眼角微微上扬，鼻梁高挺，唇红齿白。
他努力理清自己的思绪，随后用力咧开自己嘴角，回以女子一个淡淡地微笑。
“这位姑娘，实在感谢，想来是你唤醒了我。”
女子闻言轻轻摇头，“公子言重了，人之相助，本是天经地义。只是不知公子发生了何事？竟受如此重的伤？”
男子轻叹一口气，声音微弱地解释道：“我原本是打算去山间采些药材的，不小心踩空跌入了河水中。”吞了一下口水，满是生锈的味道，接着说，“想来是被河流冲到了此处。所幸姑娘发现，真是谢谢你了。”
女子神情一凛，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担心，“原是这样，公子何不去小舍处理一下伤口，就在不远。”
她的语气中透露着真挚的关切，男子心下感激地点点头，微笑着说“多谢姑娘，姑娘救命之恩李某难以忘怀，竟一时间忘记询问姑娘芳名，可是我的罪过了。”
女子淡然一笑，扶着他的手臂得以让他稳住身躯，“公子莫客气，小女子不过是尽了分内之事，无须多礼。我叫沈小红，公子叫我小红就可以。”
“多谢小红姑娘，古人道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这救命大恩，李某就算是当牛做马，也会为姑娘尽心尽力。日后有何事，尽管吩咐就是。”
小红闻言一笑，看这人品行端正，举止得体，便不再多言语。扶着男子回了家去。
不一会儿，就到了小红的家。只见茅屋与周遭的山野融为一体，屋檐下挂着一串串风铃，随风轻轻摇曳，发出清脆的悦耳声，屋前的小院落里，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花草草，散出淡淡的芳香。窗边挂着一些手工织成的小布块，处处彰显了主人的心灵手巧。
小红一边大声呼喊：“哥，我回来啦！”，一边将李君歌扶进了屋内。
李君歌一进屋，便发现家具摆放的很整齐，一角的餐桌上摆放了一些一看就是刚采摘回来的新鲜野果和蔬菜，中央的小火炉冒着袅袅炊烟。
一名年轻男子从内间走出来，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看到小红扶着一位陌生男子，微微一怔。
小红随即说道：“哥，这位是李公子，准备去山里采药的，不小心被河水冲到了这里，身上负了伤，我领他回来处理伤口。”
小红哥哥友善地点点头，忙过来扶住李君歌。关切问道：“李公子，你看起来似乎受了很严重的伤，请进内间休息，我去寻草药回来。”
小红让李君歌躺在床上，寻了哥哥的干净衣裳过来，递给李君歌，“李公子，你先把衣服给换了吧。我就在外面，换好了你叫我一声就行。”说毕，就离开了。
湿漉漉的衣物粘在皮肤上，让他感到不适，他费劲力气脱掉外衫、内衬、然后是裹胸布……随着衣服的一件件褪去，露出她被水浸泡的身躯，伤口显得格外清晰。
肩膀上的伤口因为长时间浸泡在水里，皮肤周围已经出现红肿的迹象，局部温度升高，像是火焰在燃烧一般，显然发生了感染，形成了一些脓包。她几乎无法大幅度移动肩膀，用手轻轻碰触，呼吸顿时变得急促起来。除了肩膀之外，后背和腿上也不同程度地显现了一些擦伤和淤血，在查看伤势的过程中，她早已大汗淋漓。忍着身上强烈的不适，她试图换上衣服，没成想皮肤刚和布料接触的那一刻，瞬间就点燃了她的神经末梢，变得格外敏感，带来的刺痛感几乎让她忍不住停下动作。
李君歌一边强忍着自己不发出声音，一边尽量保持呼吸的平稳，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脸上的表情透露出无法言喻的痛苦，每一次穿戴的动作都需要极大的毅力与克制。
时间过去了好一会儿，小红隐隐觉得不妙，心生一丝担忧，于是她站在门外询问：“李公子，可是需要我的帮助？”
李君歌听见，只能尽力回应，她不想让小红察觉到自己的不适。“马上……好了，小红姑娘。”可是她发出的声音，仍旧让小红觉得不对劲。眼下也顾不得太多，下定决心，小红轻手轻脚地推开了房门。李君歌还未来得及将衣服完全拉上去，鲜红的痕迹在苍白的肩膀上格外刺眼，衣物的垂坠让伤口一览无遗，小红不禁愣住，闪过一丝震惊。
“李公子，虽说男女有别，但此刻我也顾不了这么多了，你这伤口再不处理可能会出大问题。”边走进来边说，语气中带着一丝紧张和焦虑，她意识到伤势可能比她之前所料想的更严重。
小心翼翼地拿来一盆清水和一些干净的布条，准备开始处理伤口。李君歌无法推辞，略显疲态地坐在床上，露出肩膀上大面积的伤口。小红紧张地弯下腰，控制住自己的手，轻轻地擦拭着伤口周围的血迹和脓液，生怕自己不小心再次加剧他的疼痛。
李君歌身上的衣服本就松松垮垮，小红在擦拭的过程中，衣衫也逐渐滑落……猝不及防，李君歌感受到衣物掉下的那一刻，紧急地用手臂试图遮掩裸露的身体。随即脸上立刻泛红，露出一抹尴尬，眼神飘忽不定，透露出些许窘迫。小红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瞳孔微微放大，屋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小红姑娘……，”李君歌轻声叹息，“你别误会，我不是故意隐瞒自己女子身份的。我……我是五里城梨花堂郑医师的弟子，我出身……贫寒，本应无大志，但又不甘一生就这么碌碌无为过去，从小心中仅怀揣着治病救人的渴望，而想习得医术向来有“传男不传女”的规定，以男子身份自处也只是为了将来成为医师而已。”李君歌忍着疼痛一口气讲完，生怕自己故意隐瞒的身份会引来面前这位救命恩人的疑心，就干脆直说了。
听她磕磕绊绊地讲完这一大段话，小红呆滞了一会儿，难怪初见此人的时候见她面色清秀、身躯也不似平常男人那般魁梧，只当是个白面书生，哪成想是个如假包换的黄花大闺女。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李公子 ，哦不，应该称呼李姑娘，”她顿了一下，接着说，“你不必紧张，也不必担心。我能想到你一路走来肯定吃了很多苦。”李君歌听完，脸上之色才缓和过来，恢复平静。
不一会儿，小红哥哥背着背篓回了家来，他忙招呼着小红出来把采到的草药拿进去。小红取出刚刚采摘的天仙藤、当归、川芎、白芷等拿给李君歌看，“对了，李姑娘，你是医师，应该比我更有经验，这些应该如何处理，你告知我一声，我帮你弄好。”
李君歌看了一眼，仔细品味每一种草药的香气，她展开笑颜，“这川芎和白芷，正是可以用来制作冷香疗膏的主要成分。它们清热解毒，对伤口的愈合非常有益。这天仙藤、当归也是我常用的药材，能有效收敛止血，正好适用于处理发炎伤口，只是得劳烦姑娘将它们在清水中洗净，然后混合在一处捣碎即可。”小红听完，正欲转头出去准备，被身后叫住。
“诶，小红姑娘，你虽已经知晓我的女子身份，可否请你替我保守这个秘密，在外还是称呼我为李公子就好。没别的意思，只是一向以男子身份自居，这样也能为我省些麻烦。”
小红回头，微微颔首，回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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