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萧萧,抚过绷得发紧的鼓面。
一旁的将士屏气凝神,手臂高高举起,在命令下来的那瞬间轰然落下。
几乎是在霎那间,鼓声从鄯善城四处传来。响彻云霄,殷天动地。
突然的鼓声让赤羽一时乱了阵脚,他们慌忙向鼓声传来的方向跑去。
主城门前的赤羽顿时少了一半,城门忽而缓缓打开,鄯善将士从里面涌出,赤羽猝不及防,仓皇迎战。
一时间,战鼓、号角响成一片。
白笙落扫了一眼周围,朗声道:“走!”
西凉军听令而动,众人扬鞭策马,掀起阵阵尘土。
“西凉军?”一位赤羽首领察觉到了异样,他示意一旁旗手,“别管鄯善兵了,把那些西凉军全部拿下!”
旗帜挥舞,无数枪尖箭雨向白笙落一行人攻来,白笙落灵巧避开,反身拉弓,箭尖直指赤羽旗手。
两军战争中,旗手一向是军队的灵魂,没了旗手,军队指挥以及将士们的势气都会受到影响。
所以,当白笙落一箭射穿东躲西藏的旗手脑袋时,密集的攻击突然少了些许,众人的压力一下子减轻了。
她松了口气,转身挥鞭赶上大部队。
一声马嘶从背后传来,白笙落心中一紧,她向后方望去。
一只冷箭准确地射中马的后腿,那马一声惨叫前蹄高高扬起,慕时泽冷着脸,手紧拉着缰绳,试图安抚,但后方追兵近在咫尺,时间根本来不及。
白笙落当机立断勒转马头,手指翻飞,几颗小型火药在追兵面前炸开。
霎那间,尘土飞扬,赤羽无意识地慢下脚步捂嘴咳嗽。
白笙落伸手握住慕时泽的,马身飞转,接着惯性,慕时泽坐上了马鞍。
他一手搂住白笙落的腰,轻声道:“谢谢姐姐。”
白笙落没回话,缰绳绷紧,追兵渐渐被甩开。
背后传来破空之声,白笙落敏锐地察觉到,她试图躲开箭矢,却已经来不及。
慕时泽徒手猛地抓住那箭矢,鲜血顺着掌纹缓慢流下。
巨大的冲击力让慕时泽不得不整个人贴在白笙落背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
白笙落心中一惊,她慌忙问道:“怎么了?受伤了吗?”
慕时泽眨了眨眼睛,面不改色地将箭矢刺入自己后腰。
他抵在白笙落的肩头,闷哼一声,轻声道:“嗯,没事,我们先回去再说。”
说完,他仿佛已经耗尽了力气,脸颊无力地贴在白笙落脖颈上。
白笙落微微偏头,看到慕时泽发白的面庞。
她心中烦躁更甚,夹紧马肚,那马儿便加快了脚步,追上前方的西凉军。
……
赶到集合地点时,天边已经泛出了一层细光。
白笙落率先下马,扶住了慕时泽,后腰处的箭矢还在肉里,白笙落看了一眼便不再向那里望去。
她沉默地扶住慕时泽,轻声道:“慢点,能下来吗?”
慕时泽点点头,翻身下马后像用尽了力气一般整个人靠在白笙落身上。
他揽住白笙落的肩膀,脑袋无力地垂在她的肩窝。
白笙落小心地避开那处伤口,环住他的肩背,“走不动了吗?那我扶你过去。”
慕时泽轻轻“嗯”了一声,嘴角慢慢向上弯出了一个弧度。
如果白笙落此时细看的话,会发现他的眸中满是笑意。
慕时泽下手狠,那道箭矢扎得很深,绕是沈潜看到也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劲。
但这种伤对于常年在沙场的人来说算是轻伤,沈潜烦他,面无表情道:“怎么?这就不行了?”
慕时泽翻了个白眼没说话。
他现在正忙着装柔弱,哪有力气回他的话?
“阿潜你受伤了?”白笙落看到沈潜腰侧层层包裹着的纱布,皱眉问道,“伤得重吗?要不要紧?”
见白笙落注意力都被沈潜抢去,慕时泽不满地哼哼,在白笙落怀里缩了缩。
白笙落很快被吸引,小声问道:“怎么了?是疼吗?”
“嗯……”慕时泽闷哼一声,听上去可怜极了。
白笙落掀开他的衣服,观察了一下伤势,虽然慕时泽下手重,但细看过去还是会发现一些不对劲,更何况是异常熟悉沙场的白笙落。
她喃喃自语道:“这箭矢插入的方向怎么这么奇怪呢?倒像是……”
慕时泽一僵,他慌忙缩了起来,遮住了伤口:“姐姐,冷……”
“啊,抱歉。”白笙落回神,一时也不再去想刚刚的问题,她仔细端详着伤口,“得先帮你拔出来,会疼,忍着点。”
慕时泽乖巧地点头。
白笙落将药粉倒在纱布上,然后干脆利落地拔出箭矢,用纱布堵住了伤口。
她把箭矢扔掉,空出来的那只手安抚性地在慕时泽后背上慢慢抚摸。
像在顺毛。
慕时泽满意了。
白笙落低头询问:“还行吗?”
慕时泽环住她的腰,低声道:“疼……姐姐抱一会就好了。”
白笙落垂下眼睫,她本不想理会慕时泽,但此时被他缠着却是难得地放空了思绪。
她很清楚,慕时泽对自己象征着什么。
他是一个让自己又爱又恨的人,是一个能在一举一动中牵引自己情绪的人。
包括这次营救鄯善的行动,慕时泽对自己的每一次触碰,他每一次陷入危险,自己都会不受控地心颤。
白笙落知道这样不对,既然决定了不再与他发生关系,最好的办法本该是互相远离,时间会抚平一切。
她原本想的是,在西北多待一段时间,不长,一两年就够了,她就可以平静地,用一潭死水般的心脏去面对他。
但白笙落也没有想到,慕时泽会找来西北。
甚至白笙落怎么想都想不明白,皇上是怎么能让职责是护卫皇城安全的锦衣卫统领来到西北?
这太不符合常理了。
她又想到了之前在鄯善城外看到的慕时泽,嗜杀成性,整个人透着疯狂和阴暗的气质。
她原本想不通,如今突然有了一个猜想。
如果说,李启并不知道慕时泽这段时期的变化呢?
在李启眼里,慕时泽还是那个有着文人风骨的耿介之士,那按照李启自负的性格,自然会完全相信他,甚至在对自己做出那些事后,仍然相信慕时泽。
因为在李启眼里,那样的人是不可能做出叛君叛国的事的。
也许他更深一层的认为,慕时泽连一些龌龊的勾当都不愿意去做的,甚至是不屑的。
那么,慕时泽能在短期之内爬到那么高的权力巅峰,就有理可据了。
白笙落笑了一声,突然回神。
怎么又想这些大事了?
但再去回想自己的感情,白笙落只觉得疲惫。
就在见到他的那瞬间,这几个月养出来的惬意和轻松都突然消失不见,她像突然拉回了那个黑暗的府邸。
她真的不想再爱了。
在拼尽全力后总会产生惰性,更何况是被人狠狠地记上一拳。
白笙落突然觉得自己太懦弱了。
人总会对自己依赖的人产生感情,至于这感情究竟是什么,那太复杂了。
白笙落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
她不想自己为慕时泽编出一个理由,来说服自己去原谅他。
这对自己并不公平。
“笙落?”沈潜的声音将她唤回来,白笙落回神,只见沈潜和慕时泽都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她明白是自己出神太久,麻利地上完药,白笙落刻意地避开了和慕时泽的眼神接触。
她拍拍慕时泽后背,示意他可以了。
慕时泽敏感地从察觉到了对方对自己突然的抗拒,正欲说话,白笙落却已严肃地看向沈潜:“星如呢?”
沈潜沉默。
这个氛围也不再适合慕时泽说话,他只好安静地爬起来挨着白笙落坐好,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沈潜简单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他神色沉静,看上去好像在面对一件普通的战事。
但白笙落很敏锐的察觉到他的异色。
碍于附近人实在太多,她只好咽下关心。
她轻叹一口气:“那按照你们所说,星如极有可能会找时机与单于同归于尽,我们要救下她的话必须尽快。”
沈潜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但是我们已经打草惊蛇,接下来的救援肯定更加困难。”
白笙落:“再困难也会有机会的,放心。”
慕时泽安静地听了一会,突然出声道:“不是我打击你们。其实整体看来,比起去救这位辽阳公主,好像解救鄯善百姓更加简单,也更加重要吧?”
周围瞬间安静了几分。
其实很容易就能得到这个结论。
但是它太残忍,所有人都不愿意去想,大家默契地忽略,去畅想一个近乎完美的结局,仿佛那样就能甩开这些痛苦的抉择,真正拥有团圆一样。
沈潜垂下眼睫,手背上隐隐暴起青筋。
“都修整好了吧?”沈崇走来,“我们抓紧时间回去吧,天快亮了。”
他扫视了一下坐在地上的伤员:“很多人受伤了,我们走慢些。至于接下来的安排,我们回去再商议。”
大家沉默了一瞬,陆陆续续地站起身来准备回去。
白笙落起身追上沈崇,留下慕时泽在后面眼巴巴地看着她。
沈潜起身,略带嘲讽道:“爬不起来了?需要我扶你吗?”
白笙落不在场,慕时泽也没心思装了:“不用,我自己可以。”
他单手撑地,利落地起身。
就算沈潜看不出他的伤势的问题所在,见状也是了然一笑:“我就知道。”
慕时泽没睬他,依旧看向白笙落的方向。
沈潜停在他身后,冷然问道:“你不会还想着和笙落再同骑一马吧?”
慕时泽有点烦:“关你什么事?”
“我只是想不通,”他笑了一下,眼里却没有任何温度,“既然你都已经站在李启那边,甚至为了李启伤害了她,为什么还能心安理得地继续缠着她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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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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