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那批商贩正等着令知知付钱呢，看令知知懒懒散散地下来了，迎上去，道：“这些木材都是挑的好的，您给点点。”
令知知就没正眼看他，拍拍手，小虾小蟹小泥鳅就熟练地清点起来。
她走在其间，时不时翻看一下单子、摸摸木材的质地，定了那么多货，这一次终于是又齐又好的了。
“之前总有对家想闹事，以次充好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她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那头子的身后，“当时缺斤少两的，我不跟你们计较，只是下次再有好货，还烦请先给我掌掌眼。”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商贩头子被这一番话吓得直冒冷汗。
伙计们点了点头，令知知这才把银子拿出来，说：“各位也点点吧，看够不够。”
“我们这哪敢啊，孔明楼给的，向来都是只多不少。”商贩接过，只是手一掂量，心里就有了数，“下次若有新货，定先送来给令楼主赏鉴。”
令知知假笑了一瞬，然后恢复又扭着屁股上楼去了。
“掌柜的，你的东西。”小泥鳅在身后喊道。
他追上来，递过一张纸条，还是原先那样子，他未打开过。
想着小泥鳅也是在剑影山庄呆过，那俏闲人也不止授武，也教些诗词的，或许耳濡目染了也说不一定。
于是她叫他把纸张打开，问他可知道这其中奥意。
小泥鳅读了一遍，余光瞥了一眼孙客，然后清清嗓子给令知知解释道：“就是说，此时路边野菊开得正是时候，岸边的芦苇被行人踩出了深深浅浅的脚步。”
他还在想令知知怎么突然闲情逸致起来了，没想到她率先嘀咕了起来。
“这也没告诉我时间地点啊……难不成要去绿菊庵？”此时绿菊庵的菊花应该都开了，至于芦苇，她想不到。
令知知这点小诗小句的还是看得明白的，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她背过身去。
“这算是……暗号？”小泥鳅试探性问。
小泥鳅也算是最早跟着令知知做事的伙计了，也没有什么好掩饰的，令知知点了点头。
“那应该是……十月朔日，去过江亭。”小泥鳅猜测道。
令知知好惊喜，眉毛上扬着，确定道：“真的？”
“真的。”小泥鳅笑了，或许是因为令知知笑了，“这首诗的诗名就叫十月朔日过江亭。”
“我现在就封你为孔明楼大才子！”令知知开心地蹦跶起来。
远处孙客注视着这一切，心里怨妒得很。
这还得从几人在陆家花园分别后说起。
那日，班绫脸色要比平日里好上许多，也许是因为有令知知的引荐，她才能拜见“祖师爷”，于是提出了要请令知知和孙客一起去酒楼说说话，美其名曰“一顿泯恩仇”。
令知知当然是应了。
吃到一半，孙客看游暮往十分照顾班绫，于是好奇地轻声问令知知他们俩的关系。
令知知叼着一片上好牛肉，反问道：“你说呢？”
原本到这，孙客以为这是彼此心照不宣的事情，直到令知知接着说了一句：“反正不是咱俩这种关系。”
孙客更糊涂了，不是他和令知知那种关系的话，难道只是单纯的好朋友？或者是彼此有意但并未戳破？
带着疑惑观察了班绫和游暮往了好一会儿，发现这两人比孙客和令知知还要亲密上许多。一会儿擦嘴，一会儿捶腿的，难道白子城的民风如此生猛？
孙客觉得有些不堪入目，眼神只敢往令知知身上瞟。
直到道别时，令知知和班绫已经是一副好姐妹模样，游暮往笑着和孙客说：“今日，还要多谢你们对我们夫妻俩的照顾。阿绫她平常性子是洒脱了些，还希望孙公子多多原谅些。”
“啊？”孙客脑子混乱地很，笑容僵住，“二位已经……”
“令楼主没告诉你吗？我们的婚宴就定在下个月，到时请一定要来啊！”游暮往拍拍孙客的肩膀，却没发现他的嘴角已经定住了。
直到令知知叫他走了，他还站在原地，耳朵里回响着令知知说的“反正不是咱俩这种关系。”
从那天开始，孙客就怪怪的。
先是反省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让令知知误解了自己的心意；然后又变成了自我疏导，想到这些年两人虽然未订婚、也未有夫妻之实，可是打的一直是夫妻招牌啊；最后变成了不理解，整日里怨气十足，像一只幽灵一样飘在孔明楼里。
令知知有天实在忍不住了，叫住一脸幽怨的孙客问：“你这几天怎么了？”
“啊？我怎么了？你去问游暮往啊……”孙客黑眼圈极重，苦笑回答。
“问游暮往干嘛？”令知知不解，但剥板栗的动作不曾停下。
“你这……”他不知道令知知怎么突然翻脸不认人了，联想到过去那三人是实打实的青梅竹马，心中怒气久久不得宣泄。
在他心里，令知知真是变成了好狠毒的一个人。
于是孙客头一次用手指着令知知，半晌才吐出“毒妇”二字。
“你说我什么？”令知知不可置信。
她跳起来，把众人都吓了一跳，阿荇连忙上前扶着跳上柜台的令知知，使眼色赶孙客走。
孙客心里又气又怕，转身就要走。
令知知气性上来了，以为孙客是在吃游暮往的飞醋，在孙客身后喊:“你说我是毒妇？我看你是个妒夫！”
原先高高在上、万人瞩目的太子殿下，能被一个平民野丫头喊“妒夫”，还不敢回嘴，这是连野史都不敢写的。
由此，接下来的三天，二人未曾说过一句话。
孙客眼睁睁地看着令知知这几天派去游家的信鸦又飞回来好几次，在院中假模假样地比划着拿弓射它。
“咻。”他还自己配上箭矢离弦的声音。
陈鱼刚刚打了一桶水回来，顺着孙客的目光，抬头看了看那只刚落下的鸦，白了一眼眼前这幼稚的男人。
孙客听到身后有人，若无其事地赶紧收起手，假装很忙地去帮着提水。
“会扯着你伤口的。”陈鱼再度拎起水桶，不留情面地跑到另外一边去了。
男人好幼稚。陈鱼心里想。
女人好无情。孙客也偷偷说了一句。
十月朔日，居然就要到十月了吗？令知知抬头，自己待在楼中好些日子，早都忘记过到什么日子了。
见孙客不为所动，令知知索性脱口而出：“小泥鳅，那朔日你便陪我一同去罢。”
“得嘞。”
夜晚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到来了。孙客落寞地坐在窗边，看那山头的亮光渐渐消失在眼前。
他手里拿着一支箭，用衣袖擦了又擦，不知道是不是在怪令知知没有履行要陪他练箭的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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