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以后,星期六,栔城立秋。
“你能相信吗?我今天看了个舞台剧,”向问画着前方乱放的静物说,“一个人,化成了一只鸟,飞了整整十五分钟。”
“最后表达了什么?”伍灵问她。
“我哪知道,一只忧郁的人化作了一只忧郁的鸟?飞十五分钟飞不到目的地,最后我想,飞那么久,你是要飞到一个地方停下来,让我知道那个地方是有什么巨大的、非比寻常的、从来没见过的神圣之地去点名主题吧。妈的,落幕了!”
“哈哈哈…”蓝胖子边吃薯片,边欣赏自己的画,“那你有没有喊着退票?”
“当然了,我还联合十几个人一起去退。”
“结果呢?”
“人指着后面的牌子,一旦你已经观看,概不退票!”向问在画布上画了一抹蓝,气愤说,“简直霸王条款!我吃了坨屎,还自己花的钱。”
“哈哈哈哈…”蓝胖子继续笑她,“只能自认倒霉。”
蔡大勋用线排着幅彩画,附和说:“看电影看书也是一样,电影看完觉得垃圾,不能退,书呢买回来看完觉得侮辱了智商,也不能退…”
“吃饭也一样啊,”闫小山画的是水彩,“不好吃,你吃了,也是不能退。”
“那不一样,”蔡大勋笑说,“你要是吃到一只苍蝇,一只蟑螂,钱得退,遇到硬茬的,退双倍,还得跟你道歉。”
“这些都是艺术,艺术是什么?有人能吹到天上,有人能把它踩到地上,总有人说:人人心中都有一个哈姆雷特,一千个人,就有一千种。所以,你跑去说:嘿,你这电影真不好看,退钱!人家兴许会说你:乡巴佬不懂艺术。”
蔡大勋表达完,发现自己描得不好,皱眉开始注视自己的画。
“那是因为饭菜必须保持干净,界定好的标准,”伍灵啧啧两声,摇头继续画,“艺术这东西…”
“我那天看一部电影,是个文艺片,”闫小山笔在调色盘上来回抹,“里面一对夫妻,因为孩子4岁的时候,病逝了,夫妻两个开始有了心结,都走不出来,最后妻子出轨,男子忍着不说,但是内心深处已经开始崩溃。”
“妻子出轨是因为孩子去世?我好像知道是哪部电影了,最后那男的是不是还觉得是自己的错?因为没有体谅到妻子失去孩子的痛苦心情?”
“是啊…主要我花了3个多小时去看这个电影,最后它的结局是告诉我:不管发生什么,我们也要走出阴霾,继续过好我们的生活。”
闫小山无奈摇头:
“我后来想起我有个亲戚,他们孩子在6岁的时候也是病逝,他们也难过,但互相扶持,第二年就又生了一个孩子。我就在想,我们身边其实不乏这种人,他们没有很高的文化,也不怎么读书,只是努力生活,遇到挫折后却很容易就站了起来,继续往前。”
“是因为想得不多?”伍灵问。
“也许吧,”闫小山想了想,“我觉得那个片子拍得不好,他们嘴上说着爱,孩子去世了,爱就变得奇怪,去肆无忌惮的伤害对方,最后告诉我一个最浅显不过的道理,生活需要往前走。”
“你觉得爱是什么样?”
蔡大勋停了笔,好奇问他,向问也投来想知道的目光。
“嗯…为对方着想多一些,再留一些给自己,遇到事情,共同去解决,不能拿爱做借口伤害对方…”
“所以你觉得那片子里,孩子去世是借口,他们早已经不爱对方了?”
“也只是我自己的看法吧。”
“啊…”伍灵笑着感叹,“爱情呐…看来也是艺术,看法不一,永远没有标准。”
……
“你怎么的?”仲季常一进周成川乱糟糟的家里,就开始怼他,“你看看你的胡渣子,哎,公司的规章可是要仪表干净的。”
“哪不干净了?胡渣子碍着谁了。”
“还有,”他拉他手过来,“你看看,都成什么样儿了,你是哪里想不通,自残?该安个伤害自己身体罪把你逮起来。”
“这不是自残,”周成川将他的手甩开,“我这是在实验。”
“什么实验?”仲季常把早餐给他放桌上,说是早餐,早都过了11点,打开让他过来吃,接着挖苦他,“看自己能忍到什么级别的疼痛?还是看自己离死亡的距离有几步?”
“你管那么多干嘛,真当自己是大家长。”虽然这么说,还是来桌旁开始吃那全家桶,啃着鸡翅睨他一眼,“过好你自己的小日子去,别在这碍我眼。”
“我稀得管,那天从厕所出来,听人事部说,你这一个月老是心不在焉,犯几次错误,上面不满意,下面被你管的往上投诉,巴望着你那主管位置呢。”
“给他们就是了,吃力不讨好的位置。”
“也…你瞧瞧,血丝布满眼眶、唏嘘的胡渣子、脸色苍白、丧失斗志,”仲季常拿手机赶紧拍了一张照片,“发给小山看看。”
“做什么你!”周成川去抢他手机。
“干嘛?”仲季常躲过他的抢夺,“怕啊?那就老实交代!”
周成川把鸡腿儿一搁,沉默几分钟,艰难吐出口:“就是…有声音,这样做,那些声音就不在了。”
“有声音?”仲季常有些警觉,思忖后问,“你听见有人跟你说话?”
“嗯…”
“一直说吗?”
“不…我想着把小山接回来,往前走的时候。”
“然后,你伤害自己,声音就会消失是吗?”仲季常开始担忧,见他点头,低声缓缓说,“可能…你该去精神科看看。”
“什么意思,我这是精神病吗?”
周成川瞳孔微张,不太能接受他的说法。
“不是说你精神病,”仲季常手肘搁桌上,望他眼睛,一分钟后垂眼去看桌上的炸鸡,“我以前也有过一段时间,好像是16岁的某一天…有个声音开始在我耳边跟我说悄悄话。我以为是幻觉,就没理会…但是那声音一直存在,有一天我试着跟它对话…”
“它回你了?”
“回了…”
“之后呢?”
“之后…两年,它都跟我在一起,有时候它先开始跟我说,有时候我先开口,直到有一天,它让我…从楼上跳下去…”
“那你…”
周成川难以想象,自己的状况还没到这种地步,而且,那些声音在他伤害自己的瞬间,反而消失了。
转而开始心疼起仲季常,他见识过他反复的无常,心里开始担忧他是否真的已经好了。
“当然没有听他的话了,我还有事情没做完,怎么可能跳下去,”仲季常刚刚忧虑的神情不见了,“之后我就跟它开始吵架,声音大了,被我爸爸和大哥知道,送我去了精神科。”
“那医生说什么?”
“说什么…间歇性思觉失调,开了药,找人照顾我…”他忽然又变得神秘兮兮地,“其实…再去之前,那声音就不在了。”
“那你当时还去看医生做什么?”
“我想知道我之前是怎么回事嘛,而且我爸和我大哥知道我得这个病以后,对我非常好…主要是…”声音变得极小极小,像是小孩子跟他分享秘密,“那些东西…从此就再不来找我了…”
“什么…东西?”
周成川心下一冷,那语气和眼神,立即想起他以前跟自己胡说的那些事,收了声。
“就是那些怪物嘛,以前怪物出现的时候,那声音在我耳边给我讲笑话,逗得我笑个不停…”
电话声响起,打断了仲季常的分享秘密时间,接起电话:“喂?啊…是你啊,对啊,真的?好好…我就过来,感谢感谢…”
挂了电话,随即在电话里找着电话号码,给他输到手机里:“这个是当时给我看病那个医生,你去看看,吃药能好。”站起身准备出门,又回头叮嘱威胁他,“不去看…我就把你照片发给小山,还要绘声绘色地讲你现在对处境!”
“你…”
周成川刚刚的一丝心疼立马不见,怒瞪着他出门关门,将自己一个人和那桶炸鸡一起丢在屋子里。
他盯着那些炸鸡,思绪纷乱,拿指甲抠了抠掌心正在结疤的伤,一阵疼痛过后,拿起来慢慢开始啃,边啃边去瞄那电话上新输入的号码。
仲季常出门给江夏打了电话:“在哪呢?”
“金宏小区。”
“你那里离动物园近不近?”
“好像骑车过去要20来分钟。”
“那你赶紧过去,我在那等你啊。”
“怎么了?为什么要去动物园?”
“赶紧地吧,问那么多。”
江夏将自己的工具暂且收好,骑摩托去了动物园,下车脱了头盔远远就见仲季常跟他挥手,他跑过去问还没说话,就被拉着往动物园里面跑。
仲季常带他跑到小熊猫馆,跟一个管理员握手说笑,随后跑进去:“快点,管理员说秋天小熊猫喜欢出来散步,你能摸到它。”
“就为了来摸小熊猫?”
“不然呢?我可是花了心思拜托的管理员,小熊猫出来就通知我的啊,别不领情。”
“我领情。”
“看到没,在步道上走着呢。”
俩人手轻脚轻,缓缓走到小熊猫的前进路上等它拖着厚厚的尾巴一步一步地走到跟前。
江夏伸手去摸,小熊猫似乎也是被人摸惯了,抬头瞅他一眼,自在地往前继续走,那只大手就顺着头被迫移动到了最喜欢的毛茸茸尾巴上。
“好蓬松啊。”
江夏惊喜看向仲季常。
“高兴不高兴?”
“高兴。”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