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将手上的叉子取下来瞧了眼,较上次而言,简直就是小微不足道的小伤,血都没有流多少。
他不回仲记常的话,只是在想怎么让他恢复正常。
知道他又在胡言乱语,虽然一个人胡言的时候很有可能说的话才是真话。也有可能心里这么想过,意志力薄弱的时候就会把心底里的话说出来。
但是他知道,有些人说这话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赶人走,说得越狠越好,找着人的心里弱点去说。
不过他没找对自己的弱点,也许上一次来,这些差距算他的弱点,而现在,在他听来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他现在唯一在意的,根本不是身份的匹配不匹配,而是怎么尽最大的力量让他不受到伤害。
光这一点做到就很难了。
就像今天,裴晨故意拿视频给他看,不就是想借着威胁,趁机占有吗?
江夏起身,到他身边蹲下,牵他咬坏了半边指甲的手指,余光瞧见那浴袍没包裹完的脖子,全是咬痕。
心疼:让他得逞了,你才疯的?
仲季常见他盯着自己脖子,惊慌把手缩回到自己怀里,理了浴袍,结巴:“不…不小心…弄的。”
“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什么都知道,你不用防着我或是赶我走,不管你发生什么,我这辈子都守着你。”
“什么都知道…什么意思?”仲季常坐起身,手依然握紧在胸前,直愣愣地瞪他,内心一凛,失望蔓延,“我用不着你可怜我。”
“你怎会觉得我是可怜你?”
“那你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我这是可怜你的眼神?”江夏坐床沿,将他头固定在自己两掌之间,往自己这边靠拢,眼珠子都快挨到一起,“你仔细看看,我眼里到底是可怜你还是爱你。”
“爱我…”
仲季常眼珠子转动,视线对准他眼珠子,瞬息间情绪似乎崩溃了,呵呵呵笑开,眼泪快速往外冒。
“你爱我…是吗…真的…你是该爱我…即使全部知道也该好好爱我…不准可怜我…”
他觉得自己脸有些痒,拿手背擦了自己脸颊,什么…哪里来的这么多,擦不完…怎么擦不完…
江夏凑过去吻他嘴角,再往上吻他眼角,笑说:“咸的,这是眼泪。”
“?”拿沾满泪的手往自己嘴里送,也笑说,“是…是咸的。”
伴随着这泪的味道,俩嘴碰上,吻进对方心里。
好咸啊…
仲季常心想:可是好好吃,于是越吻越用力,像是要把咸中带甜的蜜汁全都吃干净。
不知道心里有什么东西打了他一下,一阵疼痛过后,骤然睁眼,把江夏按倒,将其约束在自己可控范围内。
他吻他,吻得发狂。
拿带了血的嘴问他:“你什么都知道,呵,能耐挺大啊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杀牟俊锋之前吗?”
“嗯…”
江夏察觉到气氛又不对了,知道他还没从他疯魔的情绪里出来,思绪纷乱。
“是裴晨给你看的?”
“是…”
“那看了…”仲季常举止开始变得奇怪,低着嗓子,声音扭曲奇怪,“爽吗?”
“…季常…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知道啊…”
他不管不顾将自己浴袍腰带解开扯下,往他眼睛上蒙,用力打个结,之后像是骑马勒马绳,甩鞭的同时把那带子往后一扯,笑得没了理智:
“不就是…同流合污嘛,哈哈哈…”
“……”
“这样…这样…”仲季常开始发疯,“我们就都一样…一样了不是吗…”
人疯起来无边,好似人类目之所及的大海,抬眼看不见尽头的天边。
江夏没发出任何声响,他在这种疯魔里,只感受得到对方压抑已久的痛苦和悲伤。
折腾过后,人还在笑,上气不接下气:“都脏了…就好了…”
江夏伸手把蒙着自己眼睛的腰带拿掉,侧头看他,摸他额角和头发,慢慢地、轻柔地、从发根抚到发尾。
“怎么能说脏了?一朵花儿,开在山野,有人经过发现了,想据为己有反说那花儿脏了,不还是美吗?”
“那花儿呢?还能回山野吗?”
“来年种子一发芽,不又有一朵美丽漂亮的花儿了?”
“那还是原来那一朵?”
“怎么不是?你…能忘掉…我们就能。”
“忘掉…”
仲季常呼吸渐渐平缓,他瞧着眼前这人,说爱他的人。
刚刚是说了吧,我听见了,明明听见了。
那快咬烂的大拇指又不自觉放进了嘴里,忘掉…所有吗?
江夏把他手指拿出来握手里,不让他再咬,忧心忡忡地一直注视着他的脸。
“我知道了…我的过去在你那里,是不是也过不去?”
“不是…”
“不是?那你过得去…是我过不去。你知道吗,那人今天就坐我对面,他就那么看着我,像看一个自己玩儿过的玩具。而且肯定在想:这个玩具不知道当时是谁在玩儿他吧,呵…
“可我知道…他的手当时被我藏起来的铅笔戳伤过,我把铅笔削尖了,非常非常尖。我每次尝试挣脱那绳子,只有那一次挣脱了。
“我当时好兴奋…终于可以反抗,终于可以扯下那黑布看清楚这怪物长什么样了,可惜…他从后面抓我头发…我根本就看不见他…”
“今天…你看见谁了?”
“就是那个,说我不自量力,手被我戳了两个疤的人,”仲季常凑过去小声说,“我也知道了…不是我爸就是我大哥安排的,他们把我当东西用,用完还要录下来当作可以威胁他们的东西,真的是很物尽其用啊…”
江夏心中开始猜想:今天,饭局吗?那个人,应该也在这酒店了,有机会下手吗?
“其实我应该这么想,大家出身在这世界上,都是物品才对。你用用我,我用用你,我用你的子宫生个孩子,你用我的金钱换个房子,我再用一种思想控制你,让你为我付出,再用所谓的爱绑架你,让你听话。你不觉得吗?就连感情也是,一会儿说爱你,一会又说爱别人。罗远就是,他说他爱我…很爱很爱,却又跟别人在一起,”
仲季常手掌将他耳边围起来,声音如蚊虫那么微小:“其实我知道…”眼睛环顾四周警惕又小心,“他说的爱,是真的…因为他把玻璃往自己嘴里卷…怕伤着我。可是他没我聪明,因为我知道,爱是会消失的东西。可以从一个人身上消失不见,也可以从一个人身上转到另一个人身上去…”
“季常…”
“嘘…我可是只跟你说这些啊…别人都不配听我说这些真理,你刚刚跟我说什么?爱我对不对?我信我信。不过也会变,这也是真的,你不要不信。但是你放心,我会在你变之前,把你变成我的,跟我一样坏,一样无聊跟污秽,以后就没人会看上你,就再也逃不出我这里…”
“你不污秽…我也早就…”
“你怎么…不要说话…我好不容易跟你说这么多秘密。”
“好…我听着就是。”
俩人一左一右侧躺,一只手握着另一只手在中间,一个听着一个说着。
仲季常说个没完,他还陷自己的情绪逻辑里,那里有数不清的话,说不完的想法,还有好些要跟他分享的秘密。
时间就在他的胡说里流淌,让江夏想起老家的那条小河,水是清澈的,就像他现在明亮发光的眼睛,尽管有些异常。
而下游流淌出的一片池塘,开满荷叶,长满荷花,就像他的笑,只对自己那样的笑。
还有午后站在院子里能吹着的风,就像此时他轻轻呼出的气息。
他好想吻他,却不忍打断他的声音。
“你也不要去做活路了,我那么多钱,养着你好不好?”
“为什么要养着我?”
“这样你慢慢就丧失了工作的能力,要走都走不了。”仲季常左手三根手指头捂嘴嘻嘻笑,“这样,你就永远离不开我,你放心,我每个月给发生活费,保证你吃喝不愁。”
“可待在家里,你又不在,没事情做会变傻的。”
“诶——你本来就傻嘛,再傻能傻到哪儿去?”
“再傻,就保护不了你了。”
“是吗…你要保护我…那…我再想想…”
“不用瞎想,”江夏把右手大拇指举起,在他左手大拇指上盖章,“你瞧,我们有过约定,我对你,生死相随。”
“好…好…”
说着话,仲季常满意睡了过去,手就那么一直牵着。
江夏瞧着他的睡颜,拿手轻轻抚过他额角的头发,亲在那颗红痣上。
应该不叫红痣了,是个疤。
人所经历的一切,全写在身上,时间就是皱纹,身体的伤害就是疤痕,心里的,怕就是这种癫狂的行为了。
想着这些,自己也跟着睡了过去。
……
第二天一早,他刚朦胧睁眼,就瞧见仲季常瞪着眼看他,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的,又放回自己嘴里啃出声响。
“?!”还没好?江夏把他手拿出来,“季常?”
“你受伤了。”
仲季常语气冰冷,想是在质问。
“哪里?”
“手,是不是又是我做的?”
“不是。”
“真的?”
“真的。”
仲季常把脸移到他面前,目光继续安在他眼睛里,阴冷着笑:“你撒谎,不是说对我不说谎吗?你是不是以为这样做是为我好?善意的谎言?就是狗屁!江夏…”
声音越来越冷:“你到底什么人,为什么出现在我身边,打着什么主意?”
“昨天说的,你都忘了?”
“说什么了。”
江夏不知所措。
仲季常起身,穿好衣服,拿矿泉水咕嘟嘟喝完,揉捏成扁的,丢地上,死瞪着他。
片刻后才说:“你以后离我远点儿。”
“?”江夏起身,不知道对方是正常还是不正常,“我做不到。”
“做不到什么?“
“我说过我要守着你,”江夏害怕,要是那一天的到来自己不在身边,那他来这里就没有意义,“我不可能按你说的做!”
“你做不到?”他冷笑一声,“你连人都能当着我面杀,一脸没事地在我旁边转悠,当我傻的吗?”
“……”
仲季常似还想说什么,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嘴一张一合间拿了车钥匙,开门出去,走的时候听身后说:
“晚上回家吃饭。”
他转头:“以后你都用不着再做饭了。”
说完就匆忙往电梯走。
江夏追到门口,声音抬高,决绝:“我会做好饭等你,一定回家。”
仲季常走得匆忙,心急火燎,开车的时候半天没启动,手不听使唤,最后终于开动。
见江夏也出了酒店大门,骑上摩托车,远远朝他望过来,慌忙回避了他的目光,开车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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