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啊…你…哈哈哈…”
随着一阵笑声响起,闫小山从不知所措到尴尬非常。
那笑里带着不敢想象的嘲讽,更是在取笑他的无能,让他涨红了脸,越来越生气,又不敢发出火来,只能攥紧拳头,拿眼去瞪一直笑且停不下来的蔡大勋。
“哎呀…我说,你是不是也太看得起你自个儿了?拿命给我?”蔡大勋换另一种嘲笑,“你的命值几个钱?恐怕连一个厕所的平方都值不了。”
“不是那么比的!”闫小山气急败坏,“是说,如果你逼我,我就…”
“就怎么,死给我看?”蔡大勋见他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不由得靠近去观察,“你瞧,这种自然上脸的颜色,就是那么好看,看不够。”
“?你什么意思?逗我呢!”
“不然呢?真的让你赔?”蔡大勋按了别墅门密码,开了门进去,开灯的档口,“这跟你又没有关系。”
“你…”闫小山不懂了,“你刚刚不还说…”
“都说是逗你了。”
灯开亮,刚刚蔡大勋阴沉的脸顿时变得明朗,笑也从晦暗变成了舒适的笑。
闫小山走进去,在他脸上注视了几秒,还是不太确定他的意思,刚刚那么折腾,就为了让自己脸红?
他是有多喜欢看人脸红啊…
蔡大勋走到冰箱旁边,开了冰箱,拿两瓶水出来,丢给他一瓶。
闫小山接过那水,打开猛灌,实在有点口干舌燥。
“这冰箱,看起来就很贵,那天我还特地在网上查了一下,六万块,”蔡大勋喝了口水,“我当时规划自己的家,想着买个双开门的,也在里面放满食物,还有饮料啤酒,每每一打开,就有一种,啊…物质丰饶的满足感。”
说着走到画架旁边,坐下拿铅笔开始画画,画他想象的冰箱一打开呈现的画面,边画边分享他的心情。
“后来发现我和我爸妈的积蓄够买的房子面积,那厨房,小得可怜,放个普通冰箱都挤,放客厅呢,拿菜又不方便…”
闫小山也坐在自己的画架旁,不过没画画,坐在凳子上静静听他讲。
“你再看看这个别墅,”蔡大勋拿笔在空中打了个圈儿,“大不大?住一家6口都宽敞得很,需要花人一生的多少时间换?你、我,花一辈子的时间换不来的东西,别人花几秒。当然,说的是你现在,你以前,估计生活富足,用不着担心这些。”
“也…也是要自己存钱买房的。”
闫小山那时候哪知道他爸爸有多少存款和房产,都掩藏得很好。
“啊…你爸爸不敢往外说。”蔡大勋了然,“我常常在想,现在这个社会告诉我们的东西,到底是不是个谎言。”
“什么意思?”
“勤劳致富、不投机取巧、踏实肯干才能换来美好的生活。”
“你觉得是个谎言?”
“现实给我的答案就是,我父母勤劳一辈子,没有致富。踏实肯干换来的是别人通过投机取巧把你的美好生活给剥夺了,你说,是不是谎言?”
“算是,不过也有例外。”
“例外不能拿来当真理,”蔡大勋拿笔点了点下巴,“不过,如果社会直接告诉你,这世界就是这样的,谦卑的人永远得不到好处,那是不是就好得多?”
“你是说,宁可对‘永远不会有幸福’这点心中有数,也比被蒙在鼓里强?”闫小山望向自己的画板,迷茫了些许,“我只知道,乌托邦不存在。”
“是啊,人类所幻想出来的美好,大多是个泡沫,哪天破掉,也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我们只能顺着走,没有别的选择。”
说完蔡大勋开始在纸上迅速画起画,闫小山望了他一眼,猜不透他的性格和心思,起身上楼,回自己卧室。
洗了澡出来,见二楼灯光亮了,下去一看,蔡大勋站在露台上抽着烟。
闫小山回屋坐了坐,拉开抽屉,周成川给他的卡好好的被放在里面,里面的钱也还没动过。
周成川不止给了他这笔存款,还预缴了两年他妈妈的疗养院费用。
他犹豫要不要把这里面的钱当作补偿给蔡大勋,可转念一想,这是周成川幸苦存的钱,怎么能让自己拿来随便当作补偿给别人?
他关了抽屉,去二楼找蔡大勋,直接说:“如果你能接受,我可以以后每个月发了工资,除了吃饭花销,剩下的钱都给你。”
蔡大勋转头看他,朝他吐了口烟:“想让自己好过点儿?”
“算是吧,”
闫小山用手挥了挥他吐过来的烟。
“那我好奇了,你为什么会觉得内疚。又不是你做的事,就因为你是他儿子?你还真的信父债子还的信条?”
“我先前也不觉得这是我的问题。”
闫小山想起自己去求周成川那天说的逻辑,他爸爸是他爸爸,他是他。只是见识过他痛苦的日子后,就开始怀疑自己的逻辑。
“不是有人这么说吗?虽然没有直接关系,但是你享受到了他那么做带来的好处。”
“好处?”蔡大勋又开始笑他,“那你拿什么好处了?你看看你这样,还不如我呢,你刚刚来别墅的时候,那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耳朵还破了,怎么形容?犹如丧家之犬~”
闫小山垂了眼,他想说这里面有误会,不过又想:没有家,不就是丧家犬吗?
“我爸爸…”
蔡大勋手肘靠在露台墙边上,朝远方遥望过去,开始讲一个故事:
“我爸爸的命是他一个叔叔救的,那年夏天下河洗澡,差点淹死,他叔叔正在地里挖红薯,救了他。以后在我爸爸长大的日子里,这个叔叔对他都是关爱有加,他也很感激他,自己赚着钱了,在栔城贷款买了房子,时不时回去见他,买酒给他喝,给他些救济。他有求于我爸爸,我爸也从来都没有拒绝过,不过这位叔叔过世以后,我爸就没怎么和老家的人有什么联系了。”
蔡大勋朝天空吐了口烟…
“可是有一天,这位叔叔的儿子找到了我爸,说我爸当年救过你,现在我有难,你应该帮助我。口气理所当然,觉得那是天经地义。”
“那你爸爸帮他了?”
“帮了几回,”蔡大勋将烟头杵灭在手里的烟灰缸里,转身背靠在露台墙上,“发现是个无底洞,他把那些帮助拿去赌拿去花,觉得自己像是找着了个钱袋。我爸爸有一天停止了这种帮助,对他说:你爸爸帮我,我回报他,已经完成了这场情感互助,跟你没有关系。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你可以求助我,我帮不帮你在我愿意不愿意,你爸爸对我的好不能成为你应该要求别人帮助你的权利。”
“那他后来走了?”
“没有,那孩子没能听懂我爸的话,只是在门口叫嚣着:你的命都是我爸爸救的,我是我爸爸的儿子,你就该帮助我。”
蔡大勋走过去坐在石凳上,中间烧烤的围炉已经围好,身后框子里也种满了绿植。
他往后一靠,笑说:
“什么是合乎情理的,普遍的规律怎么理解?儿子应该为他父亲的道德和行为负责?谁定的呢?就一定得遵循吗,当这种规则成了理所应当,甚至真理,它就会成为一个无形的武器。”
“武器?”
闫小山从他语气里听出些不满之意。
“他儿子就拿的就是这种武器,做了很多伤害我爸爸的事情。去单位闹,在家楼底下闹,有一回在门口堵着不让出门,差点儿动手打人。那时候我妈妈刚怀上我,生怕他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结果不管单位同事还是楼下邻居都安慰我爸说:命大于天,你想想,你的命要不是人家爸爸救的,你能有现在?还是多帮帮人家吧…”
蔡大勋呵呵笑了两声:“更好笑的是,有人还提意见,说把那人接到家里来,好好管教,好好对待,才能显得出你的诚意。”
“我知道了,这种普遍认知形成武器,让你还手都还不了。”
闫小山懂了他要表达的意思。
如果这个世界普遍认为一个道理是对的,你不按照这个定义去做,就是错的,会被谴责,是种道德武器。
走过去坐他旁边,问:“那后来呢?”
“后来?我爸爸被逼得没办法,拿刀抹了一回脖子,当他的面,抹之前对他说:命还给你,请你拿着我的命离开我家里人。”
“?!那你爸爸…”
“救回来了,那人也生生地被吓跑了,”蔡大勋讲完望向他,“有没有觉得这个故事很奇怪?”
“哪里奇怪?”
“你真的觉得会有人当面儿抹脖子?”
“?什么意思?”
“啊…我忘了,某个人刚刚说把命给我,所以觉得这很正常。”
“……”
闫小山瞧他一脸得意,发现自己又上了他的当,起身往屋里走,被他抓住手肘:
“生气了?”
“没有,”闫小山站他面前,觉得刚刚自己的表情在他眼里肯定非常之好笑,“你心里憋了多久?”
“不久,从你认真思考开始。”
“那这个故事从头到尾都是假的?”
“故事是假的,道理是真的。”
“谁会花那么久的时间去讲一个道理,”闫小山忿忿然,“也就是就你,还特地花心思去编个故事…”
说到这里,气消了…
他花这么多时间,就是为了安慰我,让我不再为此感到内疚吗?
“怎么不生气了?”蔡大勋离了石凳,微微躬了身去瞅他低着的脸颊,“我还指望你又气得涨红了脸呢。”
“要不我以后每天摸颜料在脸上,免得你花时间去逗。”
“我不怕花时间,算是赔罪还不行?刚刚在别墅外面,对你说的那些,做的那些,在这里跟你道歉。”
“不用了。”
闫小山说完快速上楼回了房,环顾屋内,简单的几件家具都还是向问和蔡大勋送他的。
比如这个搁地上的床垫和简易的衣柜是向问不要了的,床铺枕头也是他俩给自己凑的。
他从周成川那里走的时候,只带了自己的衣物,就像当时带过去的一样。
生活过成这样,还跑去跟人说把工资给人家,怪不得那么笑话自己呢。
他听见蔡大勋也上了楼,进了自己屋,于是侧躺在床上,开始想他刚刚说的那个故事。
蔡大勋进屋,坐在自己床边看了会儿手机,嘴角牵起一丝苦笑,随后平躺枕着手,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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