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川看时间不早,想着闫妈妈该吃饭,起身打算去食堂。
一转身就瞧见那半颗头,眨着眼睛在那偷看,被发现后又一脸惊慌地缩了回去。
心里暗笑,走到门口,打量他半天盯着他手上那盒饭:“饭都冷了,去打热拿过来。”
“哦,好。”
闫小山又往食堂走,不忘回头瞧他,生怕他走了。
周成川站外面抽烟,瞧他跑进跑出奔到自己跟前,心里小小开心,面上还是故意淡得很。
见他张嘴似有期盼问自己:“你要走吗?”
“你想我走吗?”
“你想我想你走吗?”
周成川斜眼看他,偏头吐口烟:“进去吧,再犟嘴,饭又冷了。”
“哦。”闫小山垂头进去,在门口回头,见他没跟进来,失望的情绪蔓延。
走到他妈妈跟前:“妈,你是自己吃还是我喂你?”
“小山呢?”
“我在这呢。”
“小山他走了?”
“…走了…”
“我自己吃吧。”
闫小山把她推到桌子旁,给她递了饭勺,开了果汁倒杯子里。
见周成川出现在门口,惊喜:“你没走?”
“你知道你妈妈为什么今天发脾气吗?”
“不知道,护工说前几天也闹过。”
“今天不是你生日吗?”周成川走到床头,在枕头上拿了个东西,“你妈妈做的,估计想送给你,找不着人,就发脾气了。”
“是什么?”
“每周有手工课,锻炼她们的手脑协作,上面写了:送给小山。”
闫小山接到自己手里,看了半天,彩纸贴上去的,贴得不是很好,依稀能看得清楚:“是不是小雏菊?”
“也许吧…”周成川走到闫妈妈身后,将她轮椅推转过来,“阿姨,这是小山,这是不是你要送他的东西?”
闫妈妈手里拿着饭勺,望他俩半天,什么也想不起来,呆了好久。
周成川把她手上勺子拿下来放好,蹲下耐心问她:“想起来了吗?”
“小…山…你是…啊…啊…”
闫妈妈似乎想起来,指着他一直笑。
“你记得我了?”
闫小山开心,也蹲她面前。
“是小山…啊…不对,你也是小山…”
闫妈妈开始烦躁,脑子似乎在打着架,原有的记忆和丧失后又跑回来的记忆在相互碰撞。
目光快速在俩人之间来回看,眼睛从浑浊到豁然明亮。
瞬间激动抓住周成川的手:“成川,你是不是成川?阿姨对不起你…还有你…爸爸妈妈。”
眼泪狂流出来,情绪有点控制不住:“是不是…来不及了?我…”
周成川脸上快速闪过一丝悲凉,缓缓拿开她的手,起身漠然看她,再扫了眼同样抬头带着歉疚望向自己的闫小山,皱眉转身走了出去。
闫小山急忙起身,跑到屋子门口想去追,转头看他妈妈又开始哭。
不得不回去安慰:“妈,你别哭了,我们吃饭好不好?吃饭。”
他把轮椅转过去,又将那饭勺递给她,站在窗户边,手拉着窗帘,见周成川已经走到了院子里。
周成川走到院子中央,在一旁椅子上坐下,郁闷点了根烟,开始狂抽。
手肘搁两腿上,眼睛懒着去盯地上石板,缝隙里长出些许杂草。
目光左移,花坛里的紫色小雏菊长得茂盛。
往后靠在椅背上,瞧着那小雏菊出神,烦闷被一段记忆所覆盖,嘴角浅浅笑出弧度。
闫小山刚被关起来那会儿,不听话得很。
老觉得他自己没错,虽然有协议,但是没想到自由全没了,堵着气,觉得这样对他太不公平。
结果当然是被各种欺负了,发现各种反抗没有用,就开始不吃饭,作为他无声的抵抗。
其实当时只需要对他说:“你当饿死后我会心疼吗?反正最后不是我妈妈没人管,一个人在那自生自灭。”
他肯定乖乖地赶紧吃饭,眼里委屈着泪花,受气包就是形容那种表情的他。
但是自己当时也打定主意,看你能跟饥饿对抗到什么程度。
饭还是依旧按时喊外卖送上门。
第一天回去,三餐都在桌上,人闷闷地坐沙发里看电视,无视他回来与否。
周成川把外卖拿出门扔垃圾桶后回来取笑他:“饭不吃,水倒是还记得喝。”
闫小山怒目瞪他一眼,去卧室睡觉去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那肚子咕咕叫得简直是各种节奏各种分贝,身体也辗转得左右变换姿势。
他就暗自在床头看书笑他。
第二天连水都不喝了。
周成川给他鼓掌:“不错,真有毅力,还能有力气走路吗?”
又换来一个不服气的瞪眼。
晚上那动静简直了,他要是能有一根指挥棒,可以在他肚子里奏出一首悲歌。
歌词就是:我要吃饭,可我要对抗强权,有没有一种办法,可以即能吃饭又能对抗强权?
他抽烟笑他,还将他柔弱的手腕提起然后让它自然下落:“是要我更容易推倒你吗?”
第三天回家之前,公司有人给他送花表白,被拒绝以后那花被人扔进了垃圾桶。
他觉得可惜,蓝色小花还挺好看,就捡了起来,把包纸一扔,还能插花瓶里看个几天。
回家闫小山人已经没精神了,昏昏戳戳地躺沙发里。
他拿着花进去,那三餐还是放桌上。
他也懒得扔了,四处找着花瓶,结果发现家里边根本没有花瓶。
他盯着那束花瞧了半天,怀里不仅有花,还有坏主意。
走到沙发旁坐他旁边,把他脚拿起来放自己膝盖上问他:“还有意识吗?”
见人微微侧了身子,不过已经没力气瞪眼了。
他继续坏笑问他:“是不是…可以任人摆布了?”
“不是。”
人虽然没力气,不耽误嘴上说话。
“你瞧,今天有人送我一束花,说喜欢我,”明显感觉那放自己腿上的脚动了动,他继续说着他的主意,“家里也没个花瓶。”
“你答应她了?”
“答应什么?”
“没什么。”
周成川打心眼儿里开始愉悦,不仅仅是他跟自己斗争把身体整得没了力气,还以为这样做能得到什么自由。
他还不知道待会儿等待他的将会是一场暴风骤雨般的待遇,在沙发里茫茫然还吃醋生气呢。
“啊,我忘了我们家有个花瓶,还美得很。”
“哪里来的花瓶。”
那口吻,醋意依旧不减。
“就在我怀里啊,多好一花瓶…”
说完,将那柔弱的身子拉起来抱在怀里,眉眼全是坏。
……
闫小山等她妈妈吃完饭,把饭盒拿去食堂回收。
在院子里张望半天,内心期望他还没走,还可以跟自己说两句话。
知道希望很渺茫,却在带着失望进食堂的时候发现在花坛后面仰头抽烟的周成川。
他进去放了饭盒跑他身边去,站他面前踌躇几秒:“谢谢你今天能过来。”
“她饭吃完了?”
“吃完了。”
“还哭吗?”
“不哭了。”
周成川低头继续抽烟,闫小山犹豫后还是坐在他身旁,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话。
这怎么说,好像是种习惯和依赖。
就是不会他还站在你面前,你能转身就走。
周成川从花坛里扯一朵雏菊下来,在指尖转了转,笑说:“好巧,你妈妈手作上的花,是这种小雏菊,这花,能从春天能一直开到秋天。”
“应该是在院子里看见,照着做的。”
“除了那画,还想起什么来没有?”
“什么?”闫小山疑惑。
“花瓶啊。”
周成川抬眼,眼眸里丝丝坏笑递过去,像是在帮他回忆那天所遭受的这一辈子都不愿意再去想的事实。
闫小山立即打了个寒战,那疼痛,刻在了记忆神经里。
他晃一眼在他手上揉捏的雏菊,吓得不敢再说话。
那天是节食对抗他失去自由尊严的第三天。
堵他对自己的恨不会比爱多,如果爱多,那就会不忍心,就会跟自己谈判。
他要得不多,不见妈妈、不出门、不准跟外界联系都可以,但是不能没有精神世界,至少让自己可以有书看。
再就是可以每次做那种事不要说难听的话休辱他。
结果他赌错了,他先被抱在怀里,听他奇怪温柔地对自己说:
“我没答应她,她就把这花扔垃圾桶了,实在太浪费,想着拿回来逗你开心,怎么样?好看不好看?”
他除了感觉到周身毛骨悚然,完全不觉得他是在逗自己开心。
无力推他:“你走开。”
“走开?走开的话,怎么能让你知道,不好好吃饭的下场。”
他知道了,这种伤害自己的抗争确实愚蠢。
除了让自己根本没有力气去反抗,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
眼看着他拿领带将自己手腕反捆在背后,就连膝盖都被捆成一种奇怪的形状。
过程挣扎都是多余的,毫无作用。
最后他感觉自己被捆成了一只螃蟹,等待上蒸笼蒸熟后大卸八块的螃蟹。
他简直就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不…不是螃蟹…他说是花瓶。
他见他从那花束里挑了一支最好看最艳丽的,比着长度,在合适的位置一剪。
“你做什么?”
闫小山战战兢兢地问他,他害怕极了,也后悔极了。
“插花。”
“?!”
之后的过程,不管你有多疼痛,多无助,叫嚷着什么话都没有用。
他就是让你体会这些杂乱的痛苦,挣扎不开,意志受到磨灭,直到最后妥协。
求着他:“我知道了,我吃饭,好好吃饭。”
“来不及了,三天不吃饭,浪费多少粮食?该不该惩罚多一点?”
“求你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不行了…会进医院…啊…”
那支雏菊就在所谓花瓶顶端随着时而温柔时而激烈的节奏摇晃。
蓝色的,小小一朵,很可爱。
周成川手指尖捏着那朵雏菊左转右转,摇晃的小花又浮现在他脑海。
他当时沉浸在那美丽的花儿上,让它随着自己的故意,变幻着姿态。
他还想该怎么形容眼里的一切,姿态万千?
完全没注意闫小山什么时候已经痛得昏迷在沙发里。
他也第一次体会到这种玩儿大发了的后果,怎么都叫不醒,一听心跳跳得好慢。
他不仅着了慌,还无尽地开始后悔和自责,立马盖了毯子抱进车里送往医院。
最后当然是被医生痛骂,虽然男科医生对有些事见怪不怪吧,但是像他这种不把别人当人,当玩物的,就是该被医生和当时的护士鄙视。
因为当时闫小山三天没吃饭,两天没喝水,严重脱水,还遭受这种惨无人道的待遇。
医生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把人关起来虐待,打算等病人一醒就问,要是真的,就让警察以虐待的罪行把他带走。
幸好,闫小山醒来说的是自愿。
不过当时他羞愧难当,尽管医生护士没说什么,他都不敢去看他们的目光。
因为他想那目光里,肯定充满疑虑:自己把自己饿得没力气,然后自愿被这么折腾这么折磨?不是变态就是有毛病。
复原那段期间,就连上药,他都是拿一半枕头把自己的脸挡起来,知道自己掩耳盗铃,但总比露个脸被他们当笑话看得好。
从此闫小山一提到医院,就怕,就不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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