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到谢英家,他们正在紫荆树下吃着早饭,理所当然董叔和黄大娘也在。
他们喝着绿豆粥,谈论的内容和巷子里的一模一样。
“就是说…死那么惨,虽说可怜,但是可怜之人…”
“江夏回来了?”
白琴打断了黄大娘的话,起身准备给江夏拿碗吃饭,被江夏礼貌拒绝。
“师娘,我吃过了,你们吃,我去洗个澡。”
“诶,好好洗个澡,你看你,是不是哭了?眼睛都红了。”
江夏往浴室走,听见身后董叔问:“江夏怎么了?”
“嘘…他爸爸去世了,正伤心呢。”
“去世了?怎么去世的?”
“不清楚,还是不要问了。”
“哎,难为他了,一个人负担起他爸爸,现在走了也算轻松了。”
江夏已经开始洗澡,先把手上的血渍洗干净,关节处好些肉烂了,他也感觉不到疼痛,很困倦,想睡觉。
伸手扶着墙壁,脑海里杂音轰轰响,抬头让水直直地往自己头上淋,院子里声音时不时还是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陈婶儿后来怎么样了?”
“回家喝了瓶敌敌畏,又被她媳妇儿送去医院洗胃了。”
“敌敌畏?哪里来的?”
“不知道啊。”
“救回来了?”
“没有,就跟她孙子一块儿去了。”
“嘶…那她媳妇儿…”
“哭成个泪人儿,他老公反而什么表情都没有,继续要死不活。”
“要说惨,都抵不过曹琴霜。”
“是啊是啊,也不知道得罪了谁,下这么重的手…”
江夏出浴室,站在院子里瞧着他们四个,眼睛开始疼痛,眼前一切开始模糊,他们的脸开始变得扭曲,说话声此起彼伏,好刺耳。
脑子刚刚紧绷着的弦像是“啪!”地断开,使得他身体往前,重重地往下跌落,“嗙!”一声倒在地上,没了知觉。
“江夏!”白琴慌张过去看他情况。
“是不是伤心太过了?”董叔过来搭把手,“头有没有撞着?”
“抬他床上去,应该是太累了,昨晚上也不知道去哪里哭去了。”
四个人费好大力气才把他抬床上,白琴给他盖好薄被:“让他好好睡,你今天还就自己出活吧。”
“只好这样了,”谢英说,“我在考虑要不要让江夏以后自己接活做了。”
“让徒弟出师吗?”董叔笑他。
“这房子,我打算卖了。”
“卖了?多好的房子卖他干嘛?”
“嗨,我儿子,买房子嘛,新区那边儿又贵…”
“那你们以后住哪里?”
“跟他们一块儿住呗。”
“现在年轻人不喜欢跟父母住。”
“我儿子不一样,他可孝顺了…”
白琴一边儿说,他们一边儿往外走,留江夏一个人躺屋子里。
他能听见他们的谈话,但是身子发着热,嘴角苦涩,想喝水,却没力气,眼皮强睁睁不开。
心想:就这样吧,我…不挣扎了。
………
仲季常到家快速洗漱后就去往公司。
一早开了个会,仲广路依旧不满意最近关于新材料设计出来的产品,销量不好不说,反而还有人开始质疑这种材料的可靠性。
“宣发部怎么搞的?这点儿都做不好,让人记住我们这种材料的好处和独特性那么难吗?”
“我们重新策划个方案,今天一定给您过目。”
“还有你,你们设计部门能不能拿出点儿好的想法和设计?工资白给了,养废人呢?”
“知道了。”
“对了,”仲广路让秘书拿资料散给大家,“这是昨天股东会决定的,这些外地厂子,不需要再续着了,节省成本,公司打算开发一个大型的主题玩具乐园。”
对着策划部经理:“方案要求你们看过没有?”
“看过了。”
“那具体策划什么时候出来?”
“下周就可以。”
众人开始翻看资料,都是老早以前收购的玩具厂,现在用不上,自然是可以放弃了。
仲季常见孟家的那厂子也在,靠椅背上想:股东会,这个公司股东就五个,大头还是仲振全,随后就是仲广路,其余是合作投资进来的。
仲振全再怎么给自己好处,也决不会把公司股份给他点儿。
他嗤笑自己:好家奴。
仲广路对着坐尾端的周成川吩咐:“财务部跟着去关厂子的时候,把他们这几年的真实营收都算好拿给我看,好给他们算遣散费。”
“好。”
周成川也靠在椅子想事情,往后一仰,侧头透过几个人瞧见仲季常朝他挤眼睛,也就回他一个笑容。
出会议室,他俩在电梯口谈论:“你说他今年底上市能不能如愿?”
“照他这架势,不上他过不了好年。”
“六个厂子,”仲季常问他,“你打算怎么安排?”
“两个人一组跟着去就是,也快,最多外出三天。”
“你呢?你去不去?”
“可去可不去。”
“去嘛,我们一起去关武城那家,顺便游玩。”
“真是玩儿?”
“最近烦心事儿多,散散心。”
“行吧。”
……
江夏内心开始搅痛。
他听见了风声、雨声,它们往屋檐上击打,往叶片上击打,往地上击打。
心想:下雨了吗?雨也是水…更加口渴了。
啪嗒!
一雨滴打在了手上,他抬头张嘴,想喝点雨水解渴。
但是那雨水只往他身上淋,就不往他嘴里灌,他把舌头伸出去,却依旧尝不到那雨滴。
正烦闷,舌头被什么给使命抓住了,他惊慌失措,睁眼去看,一双愤恨的双眼直直地近距离瞧着他,嘴角扭曲着笑容,手里的刀开始割他的舌头。
他害怕、恐惧、浑身颤栗。
但是他没感受到任何疼痛,那舌头已经被割下丢进雨里,在地上被无数雨滴击打。
那人阴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喝到了吧,这样就能喝到了。”
他拿手捂着嘴,以为会有献血流出,却发现自己的嘴里是空的,什么也没有,他张嘴要说话,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人开始拽他的手,似乎要拿什么东西砸它,声音继续:“你说什么?你不可能一个人?还要让我看看,来啊,我看看。”
是梦,这是梦。
江夏闭眼拿手掐自己,一挣扎,雨停了,眼前出现一座庙宇。
他胆战着走过去,庙宇是新的,红墙绿瓦,蓝色横梁。
跨脚进去,中间供奉的不是什么佛,他还没看清,就瞧见有人在墙上画着画儿。
是花儿?
“你看得见我?”那画画的人问他。
他想开口说话,发现发不出声音,只能点点头。
“啊…你瞧,这是个故事,是真的,但是没人相信。”
什么故事?
江夏抬眼去望,画还没画完,白色的桥梁,通往哪里?
“嘿嘿!”有人抓住他的手臂,“我抓住你了!”
他又开始挣扎,边挣扎边去看那人的脸。
没有脸?!
随即开始气喘,还是梦,还是梦!
“不信吗?不信你记得去那片山林,那座庙就在哪呢江夏,画画那人是谁?你猜是谁?”
抓他的人不见了,转头去看那画画的人。
不,不会…
他低头闭眼捂头,又猛地抬头环顾四周,周围一切又都变了。
山林可怕,到处都是呼啦地刺耳风声。“啪!”
一声枪响,鸟儿乍起,扑哧扑哧飞走。
“爸爸?”
“爸爸!”
山林里有人在害怕着急地呼喊,慢慢哭出了声音。仔细去找寻哪里传来的声音,一切又变得安静可怖。
他转眼瞧见有枪对准了自己,忙往后退,脚踩断了枯树枝,撞在一个人的怀里。
“爸爸,你去哪儿了?”
“爸爸在那儿,拿枪指着你呢。你瞧,对准了你的小心脏。”
“?!”
“别跑,”那人抓住他胳膊,“是你求我这么做的,你忘了?”
“什么?”
“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不信我说的话,信曹琴霜的话,信他的话,最后都不会有好结果。”
手臂快被捏断,他强忍疼痛势要跑开,任由自己手臂被扯断,开始狂跑,山林回响起可怕的声音:
“记得啊,它就在山林里,去看看,去看啊…”
“哈啊…”江夏睁眼,狂喘着粗气,“呼…哈…”
缓缓坐起后抬眼去看镜子里的自己,刚刚是不是看错了,他在梦里瞧见了自己的脸,眼睛赤红,脸上写着痛苦,不堪地瞧着自己。
“哈…哈…”
他拿手揪住自己的衣领,痛苦让他不得不去蜷缩身体,满头是汗,闭上眼睛,黑暗里却疯狂地闪着画面,各种声音在耳朵边乱响。
是他…
他牵着自己的手走进他的屋子,凄苦对自己一笑:“来不及了,江夏…”
什么…什么呀…
身子蜷缩得更厉害,大颗的汗从额头冒出,心痛得快要炸裂:“哈…哈…”
“我们一起…下地狱去吧。”
“不——!!”
江夏吼出声音,急促短小,没有回音,在安静闷热的屋子里短暂出现又快速消失。
……
“?”
仲季常在车里等红绿灯,见一只鸟儿飞来,“啪”地一声在他挡风玻璃上摔落。
他探身往前去看,见那鸟儿挣扎着又起飞,像是本能觉着再不飞,一会儿会被车流给淹没,再无飞的可能一样。
他回忆起以前开高速公路,常常在路上瞧见尸体。
车前盖上的各种小蛾子就不说了,路上被压扁的兔子、狗什么的也见过不少。
但也都是迅速开过,在你脑子里停留一秒都要不到,就又将那些画面丢弃掉。
只会在下次遇见的时候回忆起:哦,上次我也遇见了这么一只,也是被压扁,血流一地。
他有一次送一客户回家,她坐副驾驶,在城市路边瞧见一只也是被车碾压过的猫,肠子什么的都出来了,它却还在艰难的往一个地方走。
他当下判定这猫怕是活不了了。
“没人救它。”她当时说。
“你想救它?”
“我该不该救它?”
仲季常诧异侧目去瞧她,该与不该?呵呵一笑:“不应该是你想与不想吗?”
之后车慢慢启动,那猫咪往一条小巷子里走,仲季常目光投向倒车镜。
他在想:救他的会是谁?会为了它流泪?感叹它的不幸吗?
人往前走得太匆忙,好多东西真的瞧不见,不过即使瞧见了,又会有什么不一样呢…
送完那个女客户,他开车绕回来,往巷子里去找那只猫。
他也不知道自己找见了是不是想救它,指使他过去的到底是种什么心情他到现在都还不清楚。
不过当他看见那猫咪已经躺垃圾堆里奄奄一息后,却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低头对着那只猫咪呢喃:
“别怕,这只是离开的一种方式,说不定哪天我也就跟你一样,在街口,慢慢没了意识。”
身后喇叭按响,催促他别挡路。
仲季常轻轻踩了油门,望了眼远处努力往树上飞的鸟儿,开车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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