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隔阂

“诲哥想什么呢?”

林予安拎了瓶玻璃瓶的汽水,撑着地板在程之诲身边坐下。

两人是席地坐在客厅朝南的落地窗前的,13楼的位置除了数字听着有些刻板印象的不太吉利,视野却极好。

从窗户眺望出去,能很轻松地瞧见星星点点的路灯闪着幽暗的光,它们点缀在一簇簇繁茂的绿化之间,颇有几分当代萤火虫的意思。

今天是周五,又是跨年夜,小区里的车子也不见歇,尾灯闪得耀眼又一点点没进黑暗里。

这般无聊且寻常的景,林予安看得很出神。她一贯如此,喜欢默默地欣赏着别人的鲜活。

她喜欢看,却不太擅长融入。所以旁人看分明是一件小事,她却会耿耿于怀不肯放下。

“林律你显得很心虚。”程之诲听见林予安学着他们的称呼叫他扬了扬眉,他自然知道是林予安奇怪的平衡感再次作祟,诓着他叫了次姐姐,就还他一声“诲哥”。

她好像一点也不明白他在介意什么。

第一次在超市,他知道是林予安捉弄心思作祟,他自然可以毫无芥蒂,甚至是带着些反将一军的逗弄喊她姐姐。

可这次当着她同事的面,他是真的害怕林予安把他定义为和林夕从一样的弟弟,所以分外抗拒那个称呼。

是她带着热切,眼巴巴望着他的样子实在令他做不到拒绝,于是不情不愿喊了一声。

“律师一般不能心虚,心虚就证明快要输了。”林予安偏过头望他,就好像刚才盯车盯路灯那样盯着程之诲,“你看,我确实输了吧。”

林予安举起汽水瓶子,小心地碰了碰程之诲放在身侧的易拉罐:“我保证,下次不开这种玩笑了。”

程之诲默默叹了口气,侧过身拿起那个易拉罐仰头灌了一口,而后手掌自上而下罩着罐口,手肘搭在屈起的膝盖上,成了个分外痞气的姿势。

他的目光还牢牢锁在林予安身上,借着月光原本冷戾的侧脸,显得愈发不容亲近:“林律不要瞎传谣言,我可不敢生债主的气。”

林予安撇了撇嘴:“还说不气呢,你每次叫我林律就是想怼我,看看你今晚叫了我几次……”

“林予安,我的歌卖得很好,等钱周转过来就能把你的钱还上了。”

憋了一晚上的林律还在喋喋不休,程之诲却扯了段前后无关的内容打断了她的话。

他逐渐靠近,近到彼此呼吸间汽水的甜味都能轻易捕捉到,却又在即将突破某个临界点时停了下来。

林予安没躲,她试图从忽然变得奇怪的程之诲眼底看出些什么,可他的眼底只倒映着她,别的什么也看不出:“我没催你还钱啊?”

“我知道。”程之诲放弃似的转回身,将身子贴进沙发侧面,抬起头靠着沙发扶手,“可我有点着急。”

程之诲在想,是不是只要他能在林予安彻底把她当成林夕从那样的弟弟之前还清欠款,就能平等的追求她,就能让她意识到他也是会引起她危机意识的……

“哦。”林予安自然不知眼前人的思潮暗涌,只当有这层债权债务关系在,程之诲放不开怼她。

谁也没再说话,这片空间忽然寂静下来,说是寂静也不太准确,毕竟离客厅不远的餐桌那儿,已然喝上头的林夕从正拉着老A和姜淮K歌。

林予安反正是丢人丢习惯了,半点没有出手拯救魔音灌耳的老A他们的意思。

她有些烦躁,却又说不清烦躁的原因。可能是因为工作,可能是因为她一贯摸不透的程之诲,还可能仅仅是因为暖空调太过干燥。

最后她把原因归结于迟迟未到的生理期,自暴自弃地咕嘟咕嘟灌了几口冰汽水,结果喝的太急被同样急促奔向空气的二氧化碳呛到,咳嗽了好几声。

眼角有几分生理性泪水湿濡,反正她就是矫情地被自己弄得有些委屈,没有缘由的。

“喝这么急做什么。”

而这时候,程之诲忽然抽走她手里的玻璃瓶,凑近她顺着拍了拍背。

可还未调整好自己情绪的林律,显然带了几分气性,直接回呛道:“你喝啤酒不也这么喝,就是气没饮料那么足罢了。”

程之诲不做声,把易拉罐塞林予安手里,通红的罐身上面是可乐标志性的白色logo。

林予安诧异,她还以为这儿除了过量容易酒精过敏的自己,谁都喝了不少:“你没喝酒?”

“一会儿开车送你回家。”程之诲答得随意,“今天车不好打,你应该也不想在这儿将就。既然今天请你来了,我就得有始有终。”

林予安揉了揉被碳酸饮料弄得隐隐发酸的鼻子,觉得自己的烦躁就好像极其不稳定的碳酸,刚被打开转眼又散溢进空气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程之诲,那次你在无碍唱的歌,叫什么名字?”

程之诲回忆了片刻:“是Coldplay的《YELLOW 》。你去音乐软件搜,应该都能搜到。”

林予安闻言点了点头,拿起手机翻找许久,结果在程之诲名下的音乐主页并没有找到这首歌。

“有你翻唱的版本吗?”

“我没录过录音版,怎么?”

得到答案,林予安放下手机,学着程之诲的样子双手撑地,整个人向后仰。她半阖着眼眸感受着月亮高悬撒下的月光:“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唱的很好听。”

那一夜程之诲埋下隐秘的种子,忽然在今天破土。

他笑了,知道林予安没看他,于是眼底攀附蔓延的一切开始肆无忌惮。

泠泠如河的月色,如雪川消融般的欣喜,还有炙热到遮掩不住的目光,这一切构成了程之诲的新年伊始。

“那有机会录一版吧。”

“林姐,诲哥……”一道细小却鲜明的声音落进林予安和程之诲之间短暂的静谧。

林予安抬头见是姜淮,连忙拍了拍身边的空地:“受不了林夕从?来来来,快坐下!”

“…没,就是觉得今晚月色挺好的,想来看看。”姜淮到底段数尚低,还不习惯当着人家亲姐说坏话。

可林予安却知道人家是有意替林夕从找补,也不再提那个倒霉弟弟:“我听林夕从说你今年研二啊?快毕业了吧?”

“明年…不,已经是今年了,今年六月份。”姜淮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程之诲,“诲哥,这几个月可能要忙论文……”

“没事,Landon和你一样,而且我们近期也没什么线下活动。”

“谢谢诲哥!”

晒月亮的变成了三个人,气氛却还没餐厅那两个来的热闹。林予安眼见着这队友之间都没什么话头,只好自己拉扯了两句。

提起林夕从,又说到姜淮的毕业,她就隐隐有些难言的担忧。

明天说好要回婶婶那儿的,那势必要问起林夕从的毕业进程,可……

可就正前方8米那个醉鬼的模样,哪里还像个记得自己也快要毕业的博士呢。

林予安叹气,每次喝酒比谁都起劲,顶多喝个一听啤酒,就这样了。

终于等到林夕从电量耗尽时,已经是后半夜。

快困疯了的林予安在处置醉鬼林夕从这点上倒很清醒,说什么都得把他打包回自己家。

而姜淮的宿舍早过了宵禁,留在这儿太不方便,程之诲也根本没提送去林予安那儿,直接在她学校附近的酒店订了房。

辛劳的司机程师傅,一路送完姜淮,还得帮着林予安安顿好林夕从,所幸这个醉鬼人品一般酒品还好,不吐不闹就乖乖睡觉。

等开完滴滴顺风车回到家的程师傅刚想洗个澡收拾睡觉,却发现沙发里还有另一个醉鬼待处理……

……

第二天,元旦。

元为“始”,旦为“日”。

新年开始的第一天,林夕从博士差点就因为起不来床,被他姐掀被子。

从小就是,一到冬天林夕从总是起不来床,每每都是林予安揪他起来,还算有些经验。

不过自她搬出独自居住,林夕从大学住校以后,这项业务也许久未曾出动,多少有些手生。

这不彻底把人提溜起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唔姐,你能不能跟我妈说我在学校写论文啊,我是真的不想回去。”林夕从正在洗手间刷牙,从门框处支了个脑袋出来,嘴里含着一嘴泡沫,林予安算勉强听得懂这位说了点什么。

“林少爷现在想起来论文了?”林予安正在餐厅准备早…早午饭。

虽说一会儿回林夕从家吃饭,婶婶必然会准备一大桌菜,可谁让某个酒鬼昨夜宿醉,今天又被她强制开机叫起床,胃里不能没点东西。

“你别这么说姐,我就是最近忙点!”林夕从的脑袋缩回洗手间,一阵漱口声后又把头探了出来,“学习的事我怎么会忘记呢!”

“你少给我贫,你看看你的样子像是今年能毕业的吗?论文改完了吗?有些学校快的马上就要预答辩了……”

“那个…本来博士毕不了业就很正常,大不了明年嘛。”

林夕从心虚的小声嘟囔还是被林予安听见了,她放下下手里正抹着巧克力酱的面包片,抽了两张纸巾擦干净手,快步走到林夕从面前。

姐弟俩身高差了不少,可林夕从低头对上林予安严肃至极的目光时,还是不由得紧张起来。

他最近确实有些放纵,论文进度比起同组落下了一大截,所以这才想暗示她姐一下,万不得已时能不能在他妈面前美言几句。

可自己明显的得寸进尺,显然踩到了他姐的底线。

“你既然这么说了,是已经做好今年毕不了业的准备是吗?”

林夕从抬眼瞧了眼林予安的面色,小声反驳到“那博士读个三五年的,不是很正常吗……”

“林夕从,你是不是忘记了答应过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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