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卷十五·归墟惊变(三)

归墟边缘,多次缠斗下来,虚魇周身翻涌的混沌浊气虽仍显磅礴,却未能如预想般轻易摧垮对方。他猩红的眼眸微眯,眼光落在那尽管神光黯淡却依旧挺立的身影上,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度与愈发浓重的戾气:

“啧……不愧是秉承三光元炁而生的神祇,本源果然浑厚。与那些不堪一击的神使,确是云泥之别。” 他语调缓慢,“硬接了九九八十一道天雷,神躯残破至此,竟还能在本尊手下支撑这么久……荼蘼,你当真令本尊……刮目相看。”

他周身的浊气随着话音再次不安地躁动起来,蓄势待发,寻找着下一击必杀的机会。

另一侧,复弦与九幽獓的战斗同样激烈异常,陷入了胶着。

复弦身法迅捷,手中玄天令时而化作光盾格挡,时而引动秩序神雷劈落,招式严谨,带着玄天使者特有的肃杀与精准。他数次以精妙的配合与骤然爆发的神力,将狂暴扑来的九幽獓狠狠击退,甚至在其苍白的皮肤上留下了几道焦黑的雷击痕迹与浅浅的刃口。

然而,九幽獓的战斗方式全然不同,他依仗着妖兽本体的强横力量与浊气赋予的诡异韧性,攻势如同疾风骤雨。

复弦虽能屡屡击退对方,但在九幽獓这种不计损伤、以命搏命的疯狂打法下,他也绝不好受。神袍多处被利刃划破,肩胛处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缓缓渗出金色的神血,气息也因持续的高强度对抗而略显紊乱。

显然,复弦虽在技巧和应对上稍占上风,稳稳守住了阵线,却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彻底击溃这头凶兽。双方陷入了消耗战,谁都未能真正占到决定性的便宜。

人界,某处荒僻的山谷。

扶砚以手撑膝,剧烈地喘息着,脚下是几具刚刚化作飞灰的妖兽残骸。寂清明则靠在一块山岩上看似悠闲,但微微急促的呼吸和略显凌乱的发丝,也透露了方才那场遭遇战并不轻松。

“总算甩掉这批疯狗了……”扶砚抹去额角的汗水。

寂清明依旧嘴硬着,“区区几只没脑子的妖兽也敢追你寂大爷!”

突然——

两人同时心有所感,猛地抬头望向天际!

只见遥远的天际尽头,原本澄澈的天空骤然被无数道划破长空的炽白流光所充斥!那流光蕴含着磅礴的神威与肃杀之气,如同逆向的流星雨,正以惊人的速度朝着归墟的方向汇聚!是玄天使者!而且看这声势,绝不仅是小队出动,分明是……倾巢而出!归墟方向的天象也发生了剧变。那片天空仿佛被泼上了浓墨,暗沉得可怕,隐约可见混沌的浊气与清冽的神光在其中激烈碰撞、绞杀,即便相隔如此遥远,也能感受到那毁天灭地的能量波动!

“那是……归墟方向!”扶砚瞳孔骤缩,玄天使者倾巢,天地色变,归墟必定发生了天大的变故!而神君……神君还在那里!

寂清明脸上的玩世不恭也瞬间收敛,“玄天使者全军出动……虚魇那疯子,……到底做了什么?”他快速分析着,语气低沉,“能让神域如此兴师动众,肯定与补天屏障有关……”

他猛地转头看向扶砚,果然看到对方脸上那无法掩饰的担忧与急切。

“担心你家神君了?”寂清明一语道破。

扶砚紧抿着唇,没有否认,

寂清明看着他这副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别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那位神君……看着就不像短命相。”

扶砚没有回应,许久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沉重,“寂清明……我们,不能一直这么躲下去……有些路,必须要走……有些责任,逃不掉。”

“那就远远看看热闹,顺便找找有没有便宜可捡,比如某个被大战波及、半死不活的影妖之类的,还是可以的吧?《万识卷·机缘篇》有云,‘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嘛!”他看似轻松的话语,实则是在用一种独特的方式安抚扶砚,并为他们接下来的行动找到一个看似合理,实则冒险的借口。

扶砚如何不懂他的用意?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好!我们……靠近一些看看。”

无论如何,他无法置身事外。两人不再犹豫,也不再刻意隐匿行踪,朝着归墟方向而去。这一路上,除了对局势的担忧外,寂清明心底深处,还萦绕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仔细分辨的、微妙的期待:“终于……要亲眼见到那个戴着云鹤簪的神侍了。”

随着神力因伤势与消耗不断衰弱,那层由三光神力构筑的结界,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却清晰的碎裂声。

结界上原本流转不息的日晖、月华与星辉,此刻如同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光芒迅速黯淡下去。

“呵……” 虚魇察觉到结界的变化,猩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狞笑,“看来,你撑不住了。”

当感受到那与他本源相同的混沌元炁,就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他被那屏障中的混沌元炁吸引着,仿佛在轻声呼唤着“回来吧……快来吧……”,他更加疯狂地冲击着那摇摇欲坠的结界,加速着它的崩解过程。

神君强行支撑着身体,试图凝聚最后的神力修补裂隙,但指尖的清辉刚亮起便迅速溃散。结界与她本源相连,它的松动,反过来又加剧了她神魂的创伤。

复弦也注意到了这边危急的情况,心中大急,想要抽身回援,却被狞笑着的九幽獓死死缠住,根本无法脱身。

“本尊腻了!便用这最后一击,扫清你这最后的障碍……神域那些庸碌之辈,还有谁能阻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荼蘼神君染血的唇角却勾起一丝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她双手艰难地抬起,并非结防御法印,而是引动了体内最后残存的所有三光元炁,以及……那与归墟屏障紧密相连的本源神魂!“以吾神魂为祭,引归墟……”

她竟是要引爆自身残存的一切,强行扰动归墟,将虚魇这致命一击连同自己,一同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虚魇瞳孔骤然收缩,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竟敢行此玉石俱焚之举!

“你……疯子!”他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厉吼,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那毁灭性的能量已然开始从荼蘼神君体内失控般涌出!

就在这千钧一发、万物都将随之倾覆的刹那——

“定。”

一个平静、却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的声音,如同九天梵音,穿透了狂暴的能量乱流,响彻在每一个生灵的神魂深处。

下一刻,时空仿佛被无形的大手强行凝固!

一道蕴含着无尽命运轨迹、仿佛由星辰与法则直接构筑的金色罗盘虚影,散发着亘古苍茫的气息,间不容发地挡在了荼蘼神君与虚魇之间,也笼罩住了那即将爆发的毁灭性能量核心!正是玄衡主神催动了他的本命神器——命运罗盘!

罗盘缓缓旋转,无数细密的命运丝线缠绕而上,竟将那足以湮灭一切的狂暴能量强行束缚、平息!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道纤细的身影不顾那尚未完全平息的能量乱流,如同扑火的飞蛾,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荼蘼神君身边!

她脸上毫无血色,眼中满是惊恐与决绝,一把紧紧抱住荼蘼神君那即将燃尽的身躯,声音带着哭腔,几乎是嘶喊道:“神君!不要!不要啊——!”

她的到来,她温暖的怀抱,不顾生死的阻拦以及那声中蕴含的、不容置疑的挽留与哀求,像最后一道堤坝,冲垮了神君以意志筑起的、赴死的决心。

天际,玄衡、烛阴、昆吾三位主神的身影巍然降临,威压浩荡。司律、司惩两位长老紧随其后,面色凝重。而更后方,是密密麻麻、神光冲霄的玄天使者,如同金色的潮水,瞬间封锁了四方虚空!

局势,在瞬息之间,逆转!

虚魇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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