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剑拔弩张、暗流汹涌的时刻,扶砚的目光与寂清明短暂交汇。扶砚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他终究没有开口点破寂清明那“万识卷神识”的身份。
随即,寂清明那带着惯有戏谑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打破了九幽獓怒吼后的死寂。他抱着手臂,优哉游哉地踱步到那团几乎要缩进地里的影妖面前,蹲下身,用探究古董似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它。
“啧啧啧,”寂清明摇了摇头,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赞叹”,“我说影妖老弟,你这见风使舵、卖主求荣的本事,真是练得登峰造极啊!《万识卷·奸佞传》里记载的古往今来所有反派,在你面前恐怕都得自愧不如,甘拜下风!”
影妖的黑影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没敢接话。
寂清明却不肯放过它,继续用他那气死人不偿命的语调说道:“刚才不还口口声声‘魇尊’长,‘魇尊’短,表忠心表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吗?怎么,你家‘魇尊’这刚散架没多久——哦,用你的话说叫‘败亡’——你这转脸就把家底卖得干干净净,连点渣都不剩?你这忠诚,是按斤称的还是按时辰算价的?过期作废?”
影妖被他挤兑得黑影颜色都变淡了几分,恨不得当场蒸发,却连头都不敢抬。
寂清明笑眯眯地,话锋却陡然一转,带着一丝冰冷的锐利:“不过嘛,你刚才说的那些……关于‘钥匙’的事儿,倒是有点意思。来,再详细说说,虚魇还琢磨出什么了?比如,具体该怎么‘用’扶砚这把‘钥匙’啊?除了他,还有谁知道这个秘密?”他看似随意地追问,实则句句指向核心。扶砚在一旁沉默地听着,眉头微蹙。寂清明用这种独特的方式参与审问,既避免了暴露自身来历,又在混乱中精准地套取着最关键的信息。他看着寂清明那看似玩世不恭的背影,心中明白,这家伙插科打诨的背后,藏着比他想象得更深的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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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神饶命!寂……寂大爷明鉴!小的……小的真的就知道这么多啊!虚魇那魔头性情多疑,这等核心机密,他怎会……怎会全然告知于我这种小卒?!是他。是九幽獓,他才是魇尊真正的心腹!尊上一直对他信任有加......地位尊崇,就算任务失败,损兵折将尊上对他最多斥责几句,从未真正重罚过!哪像我们.......动辄便有性命之忧。”它翻来覆去,吐露的信息依旧停留在“统治三界”,而对于虚魇内心深处那个关于“回家”的真正执念,它一无所知,它的层次和见识,也根本无法理解那种超越了权力**的、源于本源的渴望。
“闭嘴!你这蠕虫……也配……也配议论尊上?!”他声音嘶哑破,他宁愿尊上对他如对影妖般冷酷无情,或许此刻就不会这般……痛不欲生。
寂清明在一旁听得直撇嘴,“搞了半天就是个传话的喇叭,那刚才表忠心,卖旧主卖的那么起劲......就这水平,也好意思学人家当反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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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芜对周遭的一切恍若未闻,“主神!神君伤势危重,需立刻返回浮黎境以三光元炁温养!请主神准允!”不等主神说话,她直接带着神君就准备起身离开。
玄衡主神深邃的目光扫过清芜,并未言语,他默许了。
烛阴主神冰冷的视线在荼蘼身上停留一瞬,并未出声。
昆吾主神更是直接开口道:“速回浮黎境,倾力救治。”
清芜再也顾不上其他,与复弦、云漪一起径直朝着浮黎境的方向疾驰而去!她头上的云鹤发簪映入寂清明眼中,他在心里嘀咕,甚至有一丝窃喜,“是她!我记得她”。但此时局势逆转,他来不及多思,只能先观察眼下。
玄衡主神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最终裁决的意味:“将九幽獓与影妖,暂且收押于无间狱,容后详审。”
话音刚落,影妖发出惊恐到极致的尖啸:“不!不要!主神!求求您!不要把我们关在一起!不要啊——!”
它简直要吓疯了。把它和那个对虚魇忠心耿耿、此刻恨意滔天、且实力远超于它的九幽獓关在一起?那和直接把它扔进碎魂池有什么区别?
“怎么,这‘任何禁制’里,不包括和您的前同僚、那位对您‘情深义重’的九幽獓大人关在一起啊?”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看着影妖微微抬起的头慢悠悠地补刀:“无间狱那么大,司惩长老肯定会给你们安排个‘邻里和睦’的单间,保证让你们能……朝夕相处,‘充分交流’感情。说不定关久了,九幽獓大人就被你的‘诚意’打动,化干戈为玉帛了呢?”
他这话说得极其欠揍,连旁边押解的神将嘴角都微微抽动了一下。
三位主神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玄衡主神目光深邃,烛阴主神眼神冰冷,昆吾主神微微蹙眉。他们皆知九幽獓是虚魇心腹,必然知晓更多核心秘密。然而,看着九幽獓那万念俱灰、血泪未干、仿佛神魂都已随虚魇一同逝去的空洞眼神,此刻的九幽獓,心已死。想要从他这里问出有价值的信息,恐怕比从那个狡猾惜命、却层次肤浅的影妖那里套话,要困难何止千百倍。强行搜魂或许能得到一些碎片,但以九幽獓此刻的状态和其凶兽本质,极可能导致其神魂彻底崩灭,得不偿失。
玄衡主神最终缓缓开口:“九幽獓,虚魇麾下首恶,力凶性暴,需以重典禁锢。”
无间狱长老躬身领命:“谨遵主神神谕。”
他双手快速结印,指尖流淌出暗金色的符文,这些符文并非普通神力,而是蕴含着神域铁律而成。随着他印诀的完成,无数道闪烁着寒光的法则锁链虚影在九幽獓周围浮现、收缩,然后化作数条碗口粗细、通体漆黑、表面铭刻着无数细小律法文字的神域典律铁链!这些铁链精准无比地穿透了九幽獓的肩胛骨!暗色的神血顺着铁链缓缓流淌,更添几分凄厉。铁链的另一端,深深锚定在无间狱深处的法则根基之中。影妖在一旁看得黑影几乎要彻底溃散,吓得连呜咽都不敢发出。
司惩长老不再多言,袖袍一挥,那穿透九幽獓肩胛的律法锁链便哗啦作响,强行拖拽着几乎失去反抗意志的九幽獓,朝着无间狱深处而去。九幽獓没有任何挣扎,只是任由锁链拖行,那双血红的眼眸依旧空洞地望着虚无,仿佛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影妖也被另一道稍细些的雷霆锁链缚住,在绝望的尖叫声中被一同拖走,它的哀嚎在森然的无间狱入口久久回荡,与九幽獓死寂的沉默形成了凄厉的对比。
就在九幽獓与影妖被无间狱长老押解着,走向无间狱深处时,另一队神色冷峻的巡天使者,却出人意料地拦住了正欲跟随清芜等人离开的扶砚与寂清明。
为首的使者对着三位主神躬身一礼,“启禀主神,此二人与虚魇及万识卷关联甚深。为彻查真相,并确保万全,司律长老请求暂且留置,详加询问。”
玄衡主神目光扫过扶砚与寂清明,深邃难测,并未立即表态。烛阴主神冷哼一声,未置可否。昆吾主神沉吟片刻,开口道:“可。但需确保其安全。”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扶砚一怔,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们被关押的牢房,恰好正对着刚刚被锁链穿透肩胛的九幽獓,以及被单独关在隔壁、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影妖!
“这下可热闹了。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嗯,虽然对面那位现在可能‘眼红’得有点别的原因。” 寂清明自是不会放过这个找乐子的机会,他优哉游哉地踱到牢房边缘 ,“嚯,这待遇,不愧是虚魇座下头号打手,够气派!”
扶砚也冷冷开口 :“呦,隔壁那位‘前·魇尊心腹’——现在是不是该叫‘现·神域阶下囚’了?别缩了,再缩你那团影子都快挤成芝麻粒了。”
影妖的黑影波动了一下 :“你们不也被关进来了.......我也是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寂清明立刻接过话头,故作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刚才卖主求荣、把家底抖落得一干二净的时候,我可没看出你哪儿‘不由己’啊?那叫一个干脆利落,行云流水!”
而扶砚的语气平淡却更具杀伤力:“ 你这么害怕,不就是因为知道神域不可能真正信任你这种反复无常的小人,而被出卖的九幽獓更是恨不得生撕了你吗?”
影妖被两人挤兑,那股在极度恐惧中滋生出的、微不足道的羞恼终于压过了部分恐惧。它黑影猛地膨胀了一下,尖声反驳道:“你……你们懂什么!活下去才是根本!像……像那个蠢货!”它下意识指向九幽獓,又猛地缩回手指,声音瞬间低了下去,带着心虚,“对尊上死心塌地又如何?如今还不是……还不是落得这般下场!能活着……能活着才有无限可能!我这是审时度势,这是智慧。”
“智慧?”寂清明立刻抓住话头,“把‘墙头草随风倒’说得这么清新脱俗,你也算是独一份了!”
扶砚也顺势接上,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原来如此。那依影妖大人这番‘智慧’高见,如今你审时度势的结果,就是被关在这无间狱里,对着我们两个‘阶下囚’和一个……嗯,‘前同事’展示您的‘无限可能’?”
“你……你们!”影妖被这两人连番堵得哑口无言,黑影气得不断扭曲变幻 。
寂清明看着这一切,摸了摸下巴,对扶砚传音道:“看见没?有时候,活着未必就比死了痛快。尤其是……心里那盏灯灭了的时候。”
被锁链禁锢的九幽獓,只有在听到“虚魇”二字时,空洞的血眸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但随即又恢复了死寂,仿佛外界的一切都已与他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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