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衡主神深邃的目光在神君苍白而坚定的面容上停留片刻,又扫过一旁恳切的清芜与决绝的扶砚,“罢了。”玄衡主神的声音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却带着一锤定音的重量,“浮黎境独立裁决之权,确乃娲皇所赐,渊源流长,不容轻否。此事……便依你之意。”
他继续道,声音沉凝如岳:“然,收容身负万识卷之白泽遗孤,关乎三界命运,牵动未来变数。纵是浮黎境,亦不可超然物外。为安神域之心,亦为警醒尔等,必须应下三条约束。”
“其一,扶砚不得私自离开浮黎境,更不得踏入归墟半步,由巡天司协同浮黎境结界共同监察。”
“其二,此庇护非永久之计。以三百年为期,扶砚须于浮黎境内寻得掌控或分离万识卷隐患之法,或修行至足以自保、不惧妖界觊觎之境。三百年后,无论成与不成,其去向需再议,届时,浮黎境不得再以任何理由推阻。”
最后,玄衡主神的目光转向扶砚,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其三,禁则。扶砚,你需以白泽血脉与所承万识卷立下神魂誓言——永生不得以任何形式,利用万识卷之力或浮黎境之庇护,行危害三界平衡、悖逆神域纲常之事。若有违逆,无须审判,誓言反噬,神魂自陨。同时,作为浮黎境主神,你亦需立誓担保。”
扶砚率先动了,上前一步,越过想要阻拦的清芜,“神君提议留于浮黎境,于我而言,已是最好归宿。”
他声音清晰,抬手间,一滴精血自眉心淡青色妖纹逼出,另一手抚上心口,那里有万识卷传承的隐晦波动,“以吾白泽血脉为引,以所承万识卷为证,立此神魂之誓:永生永世,绝不利用万识卷之力与浮黎境之庇护,行危害三界平衡、悖逆神域纲常之事。若有违逆,甘受誓言反噬,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本君以浮黎境主神之名,立誓为扶砚担保。若其违誓,所有罪责,本君与浮黎境,一并承担!”誓言既成,约束立定。
烛阴主神冷哼一声,未再出言反对,但那冰冷的视线依旧在扶砚身上停留了片刻,带着警告。
昆吾主神眉头微蹙,却也只是沉声道:“既入浮黎境,当严守境规,好自为之。”
“神君!”清芜急忙上前扶住了神君,感受到手下身躯的冰冷与微颤,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结束了……都结束了……我们回去,我们立刻回浮黎境!”
“走吧。”她轻声对清芜说,也像是在对扶砚说。清芜用力点头,搀扶着神君,示意扶砚跟上,一步步向殿外走去。
“云漪神使,看来我这察勘使的第一项任务,就是负责‘监视’咱们这位新上司家了?这差事……可真是有点意思了。”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长廊尽头,仿佛能穿透重重殿宇,看到那个正竭尽全力守护着重要之人的浅青色身影。
云漪收回望向长廊尽头的目光,转而落在寂清明身上,“热闹看完了吧,察勘使。”她转身,步伐稳健朝巡天司方向走去,“随我来。”
寂清明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慢悠悠跟上。
巡天司内,人人都行色匆匆,报讯的巡天使者个个面色凝重,运笔如飞。寂清明那双眼睛看什么都提不上劲,但却将这番人仰马翻的景象尽收眼底。
云漪显然早已习惯了,而不远处的司律长老眉头紧锁,手指飞快地掐着什么:“人手不够,丹药储备也不够......你快去把这份情报加急送往无间狱,速去!”
“司律长老.”云漪上前一步,拱手行礼。
”云漪?司罚长老派你来,可是情报......”司律长老头也没抬。
“长老。”云漪打断他,“这位是新任察勘使,刚被三神从人界提上来的,我奉命来送他报道,领取职司。”
“人修?在此多事之秋,从下界提拔人修,可有何长处?”他的语气急促,带着因繁忙而产生的不耐。
这番动静也引得正忙得焦头烂额的神使暂时停下来手中的活,好奇的朝这边看过来。
寂清明仿佛没听出长老话里的质疑,反而顺着话头,用带着点懒散拖沓的语调回道:“长处嘛……不敢当。也就是在下界摸爬滚打久了,对各路牛鬼蛇神、旁门左道的把戏见得多了点,眼神还算好使,跑路……咳,身法也还算利索。比不上诸位神使根基深厚,但处理些边角料、看看门之类的杂活,想必还是能胜任的。”他这话说得谦逊,但那神态语气,怎么看都像是个来混日子的老油条。
司律长老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显然对这番说辞并不十分满意,但眼下实在缺人,也顾不上深究。他重重叹了口气,像是认命般,随手从身旁堆积如山的卷宗里抽出一枚看起来最陈旧、积灰也最厚的玉简,塞到寂清明手里。
“罢了罢了!既然来了,总不能白占个名头。正好!”他指了指大殿角落一个几乎被遗忘的区,他指了指大殿角落一个几乎被遗忘的区域,那里杂乱地堆放着许多光芒黯淡、显然许久未经整理的卷宗,“那里堆着的,都是近几百年来各地上报的、悬而未决的‘存疑’事件卷宗。有些是线索模糊,有些是影响不大但成因古怪,一直没腾出人手去细查。你既然‘眼神好使’,就去把这些陈年旧账整理归类一下,看看有没有哪些是误报、或者能找出点新线索的!就算是你入职的第一桩差事!”
“整理卷宗啊……听着挺清闲,适合我。”他对着司律长老和云漪随意地拱了拱手,“那属下就去……‘发光发热’了。”
唯有云漪,在他转身的刹那,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与其散漫外表截然不同的锐利精光。她心中微动,这个被主神亲自提上来的“人修”,恐怕远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她收敛心神,转向司律长老,利落地拱手:“长老,寂清明已带到,职司已分派。云漪告退,无间狱司罚长老那边还有许多作乱妖王的案子等着抓捕审讯,属下得去帮忙了。”
司律长老此刻心思早已被光幕上又一条标红加急的情报吸引,头也不抬地挥了挥手:“去吧去吧!动作快些!那些硬骨头,还得你们玄天使者去啃!”
果然,没过多久,几个刚交完差事、稍得片刻喘息的好奇巡天使者,互相使了个眼色,悄悄凑到了寂清明这个“关系户”旁边。其中一个看起来较为年轻的使者压低声音问道:“哎,新来的,听说……你真是三位主神亲自从下界提拔上来的?”
寂清明正拿着一枚玉简,仿佛在研究上面关于“某地灵植无故枯萎”的记录,闻言抬起头,脸上立刻堆起那种“你可算问着了”的混不吝笑容。他随手将玉简往旁边一丢,身体微微前倾,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实际上那音量却刚好能让周围竖着耳朵的几位都听见:
“功劳嘛……嘿嘿,不敢说太大,也就是在归墟那边,跟虚魇尊上过了过招。”
“你?跟虚魇过招?”另一个使者明显不信,上下打量着他,“就你这……散修出身,能在那等魔头面前走过一招?”
“诶,这位同僚,话不能这么说。”寂清明煞有介事地摆摆手,脸上带着点“你们不懂”的高深莫测,“打架嘛,不一定非要硬碰硬。关键得靠……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随即开始眉飞色舞地“添油加醋”
“当时那场面,可是凶险万分!咱们这边几位主神跟虚魇打得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我呢,就躲在……咳,就在一旁伺机而动。你们是不知道,那虚魇周身浊气滔天,看似毫无破绽,但其力量运转之间,却有一处极其隐晦的滞涩节点,就在他左翼第三根骨刺下方三寸之处,与心核连接的关键所在!寻常人根本看不出来,也就是我,在下界摸爬滚打,见过的诡异功法、偏门弱点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眼神,毒着呢!”
他越说越起劲,仿佛身临其境:“我一看,机会来了!当时也顾不上危险,凝聚周身灵力,瞅准空子,就是一声断喝——‘攻他左翼下三寸,那是力量节点!’ 嘿,你们猜怎么着?咱们这边一位主神……具体是哪位我就不便透露了,心领神会,抓住机会就是一记狠的!果然打得那虚魇浊气一滞,周身光芒都黯淡了几分!虽然后来……嗯,战局另有变化,但咱这关键时刻的点拨,那绝对是起到了扭转战局的作用!想必是因此,才入了三位主神的法眼吧。”
几个巡天使者听得将信将疑。信吧,觉得这散修说得也太玄乎了;不信吧,若非如此,三位主神何必亲自提拔一个下界人修?而且他描述的细节,听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原来如此!”
“道友当真是胆大心细!”
“难怪,难怪……”
几人纷纷露出恍然和些许敬佩的神色,看向寂清明的目光也少了几分之前的轻视,多了几分认同。毕竟,能在那种级别的战斗中起到作用,哪怕只是“喊了一嗓子”,也绝非寻常修士能做到的。
“真的假的?就凭你一眼就看穿了虚魇的弱点?”年轻使者还是有些怀疑。
“侥幸,纯属侥幸。以后同在巡天司当差,还要靠诸位道友多多关照才是。唉,就是这整理卷宗的活儿,实在是……磨人得很呐。”他成功地将自己“关系户”或“废物”的嫌疑,扭转成了“有点运气和急智的功臣”形象,虽然这功劳被他吹得有点水分,但足以让他在巡天司初步立足,不至于被太过排挤。
就在寂清明对着几位同僚将自己那“点破弱点”的功劳吹得天花乱坠之际,旁边一个看起来年纪颇轻、面容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巡天使者,眼睛瞪得溜圆,听得无比专注。
他叫小新,是巡天司里资历最浅的那一拨,心思单纯,甚至有些呆愣愣的,平日里没少被前辈们善意的打趣。此刻,他完全被寂清明绘声绘色的描述吸引住了,脸上写满了惊叹与崇拜。
“原、原来是这样!”小新激动得脸都有些发红,他挤到前面,看着寂清明的眼神闪闪发光,“寂大哥!你、你也太厉害了!居然能在那种关头发现虚魇的弱点!这得需要多锐利的眼神和多大的勇气啊!”
他这毫不作伪的真诚赞叹,反倒让刚才还在添油加醋的寂清明微微一愣。万载浮沉,看尽人心变幻,他扮演过无数角色,旁观过无数悲欢,他见过太多虚与委蛇、精明算计,像这样清澈见底、全盘相信的“呆子”,在他于白泽神心浮沉万载的记忆里,倒是罕见。
这一次以“寂清明”这个身份融入神域机构,这个叫小新的呆小子,是除了扶砚之外,第二个称得上“伙伴”的存在。这种被真切认同、被视为“同伴”的感觉……似乎......并不坏。
“你小子,倒是会捧场。不过运气好而已,别学我,脚踏实地才是正道。”他抬手,有些随意地揉了揉小新梳得整整齐齐的发髻。
小新却毫不在意被揉乱的头发,反而挺起胸膛,认真地说:“寂大哥你别谦虚!以后同在巡天司,有什么跑腿的、需要帮忙的杂活,尽管叫我!我、我一定尽力!”
其他几位神使见小新这副模样,有的忍俊不禁,有的无奈摇头,显然都知道小新这容易轻信、心思单纯的性子。他们拍了拍小新的肩膀,又对寂清明笑了笑,便各自散去忙自己的事了。毕竟,巡天司的忙碌,容不得他们长时间听故事。
“好兄弟!那可就这么说定了!等我先把长老交代的这堆‘宝贝’稍微归拢一下,免得回头挨骂。”
寂清明脸上虽还挂着那抹懒散的笑,眼底却不易察觉地掠过一丝极淡的阴霾。
“啧……”,虽寄生在扶砚神心没多久,但是彼此的神魂也早已缠绕了太深的印记。如今骤然被拉开距离,甚至未来相见都需遵循“规制”,这种感觉……颇为陌生,也有些不爽利。
他抬眼,目光仿佛穿透了巡天司厚重的殿墙,望向了浮黎境的方向。那小子现在在做什么?是在那片星陨海边茫然四顾,还是对着昏迷的神君自责不已?以他那爱钻牛角尖的性子,怕是后者居多。
“寂大哥?你怎么了?”小新察觉到他一瞬间的走神,停下手中的动作,关切地问。
“没什么,就是在想,这些陈年旧账得看到什么时候去。”寂清明迅速收敛了心神,脸上重新挂上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
“哦哦,好的!”小新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继续埋头苦干起来。
寂清明则低下头,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玉简,心中暗道:“以后要想再“看看”那小子,恐怕真得费点心思,找个冠冕堂皇的“公务”由头才行了。”
而这一切,都被不远处看似专注于手中卷宗、实则神识笼罩全场的司律长老听在耳中,“是巧合,还是真有几分门道……”长老心中默念,随即又将注意力投回眼前焦头烂额的调度事务上,“罢了,是骡子是马,日子长了,自然清楚。眼下,还是先应付这些妖界的烂摊子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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