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刚刚从下界被提拔上来的“人修”,就算在归墟之战中侥幸立了点功劳,可他对神域藏典阁内存放的、专门针对妖族体质的功法,未免也太过熟悉了吧?能这么精准地判断哪些是“打基础的好东西”,甚至知道它们“循序渐进,不容易出岔子”?
这绝不是一个初来乍到的散修该有的知识储备。除非……
“寂察勘使,”她语气平稳,但探究的意味明显,“似乎对妖族功法……颇为熟稔?”
寂清明正将另一枚玉简递过来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他心中暗叫一声“糟”,光顾着表现和打探消息,竟忘了收敛,在这位心思细腻的神使面前露出了不合常理的马脚。
他脑子转得飞快,脸上却立刻堆起更加“诚恳”的笑容,打了个哈哈试图蒙混过关:“哎呀,清芜神使有所不知,我们这些在下界混的散修,日子过得苦啊!为了挣点灵石、躲点灾祸,那是三教九流都得打交道,妖族的、散修的,甚至一些古怪种族的偏门手段,多少都得了解一点,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不,看得多了,杂七杂八的也就记住了些皮毛,让神使见笑了,见笑了!”
清芜听着他这合情合理的解释,眼中的审视稍稍淡去,但并未完全消失。她轻轻“嗯”了一声,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但心底却留下了一个问号。这个寂清明,似乎比他表现出来的要复杂得多。
她不再追问,只是默默将挑选好的典籍整理好,轻声道:“有劳察勘使费心挑选,这些应该足够了。”
清芜抱着挑选好的典籍,正准备离开藏典阁,却被寂清明轻轻拦住了去路。“清芜神使,借一步说话。”他压低声音,眼神示意了一下旁边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那里正好有几个空置的阅读石台。
清芜微微蹙眉,但看他神色不似作伪,还是点了点头,跟着他走了过去。寂清明还不忘回头对小新使了个眼色,小新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机灵地点点头,抱着自己的卷宗守在通往这个角落的路径旁,像个尽职的小哨兵。
“清芜神使,我知道这要求可能有些唐突,巡天司也有规矩。”他开门见山,语气比之前真诚了许多,“但我……确实想亲眼去看看那小子。不是以巡天司察勘使的身份,就是……作为一个还算熟悉他的人。”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目光扫过清芜怀中那些厚重的典籍,找到了一个绝佳的理由:“你看,这么多功法典籍,你一个人拿回去也吃力。我帮你送过去,名正言顺。而且,这些基础功法虽说稳妥,但入门时若无人从旁稍加点拨,很容易绕弯路。我毕竟……在下界摸爬滚打,见得多些,或许能在旁边看看,万一他有什么不解之处,我兴许能说道两句,免得他一开始就练差了方向,辜负了神君的期望和你每日奔波的心意。”
见清芜依旧沉吟不语,寂清明又补充道,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叹息:“那小子,看着倔,其实心里装着事,重得很。在下面的时候就是,什么都想自己扛……如今到了浮黎境,人生地不熟,神君又闭关,他嘴上说着明白,心里指不定怎么胡思乱想。我就去看一眼,确认他安好,说两句话就走,绝不给你添麻烦,也绝不违反浮黎境的规矩。”
清芜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眸中审视的意味并未因他之前的解释而完全消散,“寂察勘使,你似乎……对扶砚格外关心,也格外了解。恕我直言,你与他,究竟是何关系?为何会对他如此……了如指掌?”
寂清明心头一凛,知道这才是最难绕过去的坎。他脸上那刻意维持的“诚恳”笑容微微收敛,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无奈,也有一种被问及本质时的微妙触动,“清芜神使目光如炬。事到如今,我也不全然瞒你。” 他轻轻吸了口气,“我与那小子,确实并非寻常的‘共患难’那么简单。”
他斟酌着用词,半真半假地透露:“在下界时,我曾因缘际会,受过他白泽一族一位长辈的恩惠,具体的……请恕我不便详言,涉及一些旧日承诺。这份恩情,我一直记着。后来阴差阳错,在白泽族罹难、孤身流亡时,我找到了他。”
他的话语里带上了几分真实的感慨,这倒不完全是演戏:“看着他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一夜之间失去所有,在追杀中东躲西藏,挣扎求生。我因为那份承诺,也因为……确实看不过眼,便一直在暗处跟着,偶尔在他真正遇到性命之危时,暗中搭把手,或者像这次归墟之前,点醒他几句。所以,我可能比他自己更清楚他有多能钻牛角尖,有多喜欢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说他是我看着一路挣扎过来的,也不为过。这份渊源,让我没办法真的对他置之不理。”这番说辞,巧妙地将“万识卷灵”的本质隐藏起来,代之以“受白泽长辈恩惠”的报恩者形象。
他看向清芜,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请求的意味:“清芜神使,我知你忠心护主,谨慎是应该的。我此番请求,绝无恶意,更不敢在浮黎境生事。只是……就当是让一个看着他吃了太多苦的旧识,亲眼确认他真的找到了一个安稳的落脚处,能稍微安心一些。仅此而已。”
清芜静静地听着,眸光流转,似乎在判断他话语中的真假。“原来如此。”她低声道,眼中的审视淡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理解,“原来是因为这样的渊源……典籍繁多,有劳察勘使相助。至于探视扶砚之事,我会酌情安排片刻。但此事,我需要禀明神君知晓。同时,司律长老那边,也需你自行处理好公务交接,莫要耽误了巡天司的正事。”
寂清明眼中闪过一抹得逞的亮光,立刻应道:“这是自然!清芜神使放心,司律长老那边交给我的‘重任’,我定会妥善安排,绝不会玩忽职守!”
清芜抱着第一批挑选好的基础功法典籍,回到了浮黎境至理溪畔。她先将典籍交给扶砚,而后先来到了神君闭关的静室之外。
静室被浓郁的三光元炁笼罩,如同一个巨大的光茧,寂静无声。清芜知道神君正处于沉寂疗养的关键时刻,不能轻易打扰。她在外肃立片刻,整理好思绪,然后凝聚神念,将今日在巡天司遇到寂清明、其主动帮忙挑选典籍、以及他提出的那个“帮忙运送并短暂探视”的请求,连同他自述的“曾受白泽长辈恩惠”的渊源,清晰而简洁地通过神念传递了进去。她没有加入过多个人判断,只是客观陈述了事实与请求。
光茧依旧沉寂。就在清芜以为神君不会回应,准备依照惯例自行决断时,一道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意念传入了她的识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准他此次入浮黎境,送至理溪畔,停留不得超过一炷香。你需全程在侧,不得令其接触境中禁地与核心机密。其言行,详记回禀。”
“清芜领命。”她心中一定,恭敬回应。有了主神的首肯,此事便算过了明路。
与此同时,巡天司藏典阁角落。
寂清明看着清芜离去的身影,摸了摸下巴,脸上那点“诚恳”迅速被一丝计谋得逞的狡黠取代。他转身,对着还在兢兢业业整理卷宗的小新勾了勾手指。
“小新,过来。”
“寂大哥,有什么事?”小新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跑了过来。
“大哥我呢,现在有件要紧事,需要出去一趟。”寂清明揽住小新的肩膀,压低声音,“司律长老那边要是问起来……”
小新立刻挺起胸脯,一脸“我懂”的表情:“寂大哥你放心去忙!长老要是问起,我就说你去……去核实一条陈年卷宗里提到的、可能涉及空间异常的地点去了!对,就是这样!”他觉得自己想出了一个非常完美的借口。
寂清明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兄弟,够机灵!回头大哥请你吃好吃的!” 他所谓的“好吃的”,无非是些从下界带上来的、神域少见但味道古怪的零嘴,小新却每次都期待得很。
寂清明理了理自己那身勉强算整齐的察勘使袍服,清了清嗓子,做出一副要去认真办公务的样子,晃悠着朝藏典阁外走去。他心里盘算着,只要不被司律长老当场撞见,有小新打掩护,问题不大。就算事后追究,他也能用“帮浮黎境运送重要典籍”来搪塞,毕竟这也算是“协助”神域重要人物,勉强能跟公务沾点边。就在他刚走出藏典阁,准备寻个僻静处等待清芜返回时,一道传讯符箓闪着微光飞到他面前。是清芜的神力印记。他神识一扫,里面只有言简意赅的几个字:“神君已准。速至浮黎境接引阵汇合。”
寂清明眼睛一亮,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成了!”
他不再耽搁,身形一动,便化作一道不易察觉的流光,朝着南天门的方向疾驰而去。那步伐,可比他平日里在巡天司“摸鱼”时要轻快利落得多。
这次,他终于能“名正言顺”地,踏足那片禁地,去见一见那个让他……嗯,让他觉得“有趣”亦有些许牵挂的小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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