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卷十七·新生(三)

这变化极其细微,却让神君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停。”神君出声。

清芜立刻收剑后退,气息平稳。扶砚则拄着剑,大口喘息,汗水浸湿了额发。

神君走到扶砚面前,目光落在他身上,并未点评他刚才那灵光一闪的应变,而是再次强调根本:“看到了?拘泥于形,则失其神。你的心若被固定的招式束缚,便无法感知战斗中瞬息万变的‘理’与‘机’。今日到此为止,下去好生体悟‘专注’与‘引动’二字。”

“是,神君。”扶砚似乎推开了一扇新的窗户。

神君又看向清芜,语气缓和了些:“你亦需勤加练习,莫要生疏了。浮黎境的安宁,非是让人懈怠的理由。”

“清芜明白。”清芜应道。

“再来!”神君的声音带着严苛。

就在扶砚气喘吁吁,汗透衣襟之时,裂风峡谷内的战局也到了紧要关头。

复弦与云漪试图强行突进,剑光与刀芒撕裂了大量蠕动的藤蔓,但那些断裂的藤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生,并且从断口处喷涌出更加浓郁的血色瘴气,带着强烈的腐蚀性与迷幻效果,严重阻碍了他们的步伐。更有数根粗壮的主藤如同巨蟒般从地底暴起,缠向两人,攻势凌厉。而被“强征”来的寂清明,此刻却像个局外人一般,避开了战圈最中心,身影在枯死的林木与嶙峋怪石间若隐若现,步伐看似闲散,却总能恰到好处地避开地下突然刺出的藤蔓袭击。他既没有出手攻击,也没有试图布阵,只是那双眼睛格外明亮,如同最精密的法器,飞速扫描着整个战场。他的鼻翼微动,分辨着空气中血瘴浓度的细微变化;他的指尖甚至在虚空中无声地勾勒,推演着地脉能量的流向。

“唔……原来如此。”寂清明忽然停下脚步,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对着正在苦战的复弦和云漪传音道,语气依旧带着点令人火大的悠闲,“二位,别光砍这些‘触手’了,这东西就是个吸管,真正的‘心脏’不在这儿。”

复弦一剑斩断迎面抽来的巨藤,抽空瞥了他一眼,眼神冷峻:“说重点!”

“这血藤王的意识核心,根本不在地面这些藤蔓里,而是深植于这片峡谷的地脉节点之中!它通过这些藤蔓汲取血气与地脉阴煞,你们砍得越多,地脉被搅动得越混乱,它吸收的能量反而越杂,但也越难锁定其真正核心。它这是在跟你们玩‘打地鼠’,只不过地鼠洞连着整个地脉。”

云漪刀光一闪,将侧面袭来的数根藤蔓齐根斩断,冷静问道:“如何破解?”

“简单,也麻烦。”寂清明慢条斯理地说,“得有人能暂时屏蔽甚至干扰它和地脉的连接,让它‘断粮’,逼它的核心意识显化出来。或者找到那个最关键的地脉节点,给它来个‘釜底抽薪’。”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这烂木头狡猾得很,节点肯定藏得极深,而且有重重保护。”

“如何干扰地脉连接?司阵殿的人短时间内赶不到。”

“何必劳烦司阵殿大驾?现成的材料这不就有吗?”他指了指那些枯木,“木性本为生机,虽被血藤邪力侵蚀枯萎,但其残存的木灵本质与地脉仍有一丝联系。以其为引,布一个‘枯木逢春逆转阵’,不敢说完全切断,但暂时扰乱这片区域的地脉能量流向,让它‘消化不良’,还是可以试试的。”

云漪与复弦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断。

“需要怎么做?”复弦言简意赅。

帮我争取点时间,别让这些藤蔓打扰我。”寂清明终于收敛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眼神变得专注而锐利,“另外,云漪神使,借你刀气一用,要最纯粹的。”

寂清明手指疾点,那道刀气在他精妙的操控下,如同灵巧的刻刀,瞬间将周围几株特定的枯木削成了一个个奇特的符桩。他双手结印速度极快,残影翻飞,口中念念有词,却不是神域常见的任何一种咒文,而是更古老、更接近本源的韵律。那些被削好的符桩随着他的指引,自动飞向特定的方位,深深插入地面。随着最后一根符桩落下,一股微弱却极其坚韧的生机逆势而起,如同在污浊的泥潭中投入了一颗净水珠。霎时间,整个峡谷的地脉能量流动出现了一丝明显的滞涩,那些疯狂舞动的藤蔓动作也随之僵硬!

“就是现在!”寂清明喝道,“它的核心被干扰了,会本能地收缩保护!注意东南方那块血色最浓、藤蔓守护最密的岩石下方!节点和它的主意识体,八成就在那儿!”

复弦与云漪反应极快,几乎在寂清明话音落下的同时,两人化作一金一白两道流光,如同离弦之箭,直扑寂清明所指的方向!剑罡与刀芒合为一处,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狠狠轰向那块巨岩!它显然被彻底激怒了,无数藤蔓如同狂舞的毒蛇,铺天盖地地抽向在场所有人,但最主要的怒火,却是集中在了点破它要害的寂清明身上!

“蝼蚁!坏我根基,我要你神魂俱灭!” 血藤王发出沙哑的咆哮。

“小心!”复弦瞳孔一缩,他距离最近,反应亦是极快。玄天令光华暴涨,一道凝实的金色光盾瞬间出现在寂清明身前!玄天令光华爆闪,身形如电,强行侧移,挡在寂清明身前,手中长剑卷起凌厉的剑罡,绞向那些藤蔓!

大部分藤蔓被复弦及时斩断或荡开,但其中一根最为刁钻的,竟如同活物般扭曲了一下,避开了剑罡的主要范围,尖端狠狠擦过寂清明匆忙间抬起格挡的手臂!

“嘿!你这烂木头!打架就打架,还带下毒的?不讲武德!知不知道我这身衣服很贵的?!”他一边龇牙咧嘴地抱怨,一边手下画符的动作却丝毫未停,甚至更快了几分,一道道闪烁着奇异光泽的符文如同拥有生命般飞出,持续加固着那“枯木逢春逆转阵”,死死压制着血藤王与地脉的连接“就你这点道行,吸了点阴煞血气,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看看你这模样,人不像人,树不像树,丑得天地共弃,我要是你,早就躲起来省得出来吓唬人还污染环境!”

血藤王被他气得浑身藤蔓都在发抖,它灵智不低,何曾受过这等侮辱?偏偏它此刻被阵法干扰,实力受限,又被复弦、云漪以及迅速合围过来的其他玄天使者死死缠住,根本无法全力去拍死那只喋喋不休的“苍蝇”。“牙尖嘴利的虫子!本王要将你吸成人干!将你的舌头拔出来碾碎!” 血藤王怒吼着,攻势更加疯狂,但心境已乱,破绽也随之增多。

复弦面沉如水,玄天令悬浮于头顶,绽放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他扫过周围所有严阵以待的玄天使者,声音斩钉截铁,传遍战场:“弟兄们!结‘玄天诛邪阵’,锁定妖邪本源。”

“领命!”他们迅速移动方位,神力贯通,一道道金色的神纹自他们脚下亮起,彼此勾连,瞬间构成一座笼罩了整个战场的巨大光阵!云漪游走于大阵边缘,刀光如匹练,精准地斩断任何试图突破阵法的藤蔓。

而被护在阵眼附近的寂清明,虽然疼得龇牙咧嘴,手上动作却丝毫未停。一边画,嘴里还在不停地“输出”,““喂!烂木头,你这审美真不怎么样,还吸了那么多血,一下就被我找到了,就这水平还敢自称妖王?啧啧,知不知道现在三界提倡和谐共生?你这种落后野蛮的修炼方式,早就该被淘汰了!归墟都嫌你脏,不愿意收你这身晦气!”血藤王被他扰得心烦意乱,妖力运转都出现了滞涩,好几次险些被复弦主导的诛邪大阵击中要害。

“闭嘴!你给我闭嘴!” 血藤王癫狂地挥舞着藤蔓,却无法突破大阵,也无法让寂清明停下那张破嘴。终于,在玄天诛邪阵的强大炼化之力,以及寂清明那不断落下、加固阵法并持续扰乱地脉的银色符咒双重作用下,血藤王庞大的身躯彻底崩散,化作一道精纯却带着些许驳杂的元炁流,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哀鸣着投向遥远归墟的方向,最终消散于天地之间,回归本源。战场瞬间安静下来,只留下满目疮痍的大地和缓缓消散的金色光点。

“亏大了亏大了!流了这么多血,还中了毒,回头得让司律长老给我按最高等级工伤,加倍补偿营养费!” 他虽然脸色苍白,但那双眼睛依旧灵动,显然并无性命之忧。

复弦收起玄天令,走到他身边,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势,沉声道:“此次,多谢。”

寂清明摆摆手:“份内之事。不过,你这旧伤可得好好处理一下了,再这么硬撑下去,下次可未必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他目光毒辣,一眼就看出了复弦强撑的状态。

云漪也走了过来,冷的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无奈,递过一瓶散发着清冽药香的丹药:“清瘴丹,能克制血毒。任务完成,该回去复命了。”

寂清明接过丹药,立刻苦了脸:“啊?这就回去了?我还想看看这峡谷里有没有别的什么‘特产’呢……”

回应他的,是复弦和云漪同时投来的、不容置疑的目光。

寂清明:“……好吧,回去就回去。” 他小声嘀咕,“真是用完就扔啊……”

在他转身跟上复弦和云漪那张喋喋不休的嘴虽然还在习惯性地抱怨着传送阵的颠簸、禁言咒的粗暴、以及巡天司抠门不给配好药,但内心深处,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的情绪正在悄然滋生。

他自有神识那刻起就以超然之姿旁观世事,寄居于万千心海,记录知识,分析因果,却从未真正“参与”其中。更多的时候,他是引导者,是观察者,甚至是利用者。

可刚才……复弦毫不犹豫挡在他身前荡开致命藤蔓的背影;云漪精准借出刀气并默契护持他完成阵法;那些陌生的玄天使者在他点破要害后毫不犹豫的信任与结阵……还有他自己,不再是躲在安全处动嘴皮子,而是亲自布阵,以身涉险,甚至……受了伤。

疼痛是真实的,毒素带来的麻痹感是真实的,流淌的鲜血带着微热的温度。

但那种与旁人气息交融、神力互补、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奋力搏杀的感觉……也是真实的。

‘原来……这就是并肩作战的感觉吗?’ 他在心底无声地自语,一种奇异的暖流,混合着伤口的刺痛,在他沉寂了万载的心湖中漾开圈圈涟漪。不再是冷眼旁观的记录,而是切身的投入与共鸣。他似乎……有点明白那些被他记录在案的、关于“伙伴”、“战友”的情谊,究竟是何种滋味了。这感觉,似乎……并不坏。甚至,让他那源于混沌本初、始终带着疏离感的灵体,都仿佛找到了一丝与这方天地、与这些“同伴”更深的连接。他好像,隐约触摸到了自己存在于此时此地的、超越“记录”之外的另一种意义。

浮黎境演武场上,正全神贯注应对清芜下一轮攻势的扶砚,额角冷汗涔涔而下,原本流畅运转的力量骤然紊乱,膝盖一软,竟单膝跪倒在地,手中的练习剑也“哐当”一声脱手掉落。

清芜的剑尖正点到即止地刺向他胸前空门,见状大惊,硬生生偏转剑势,凌厉的剑气擦着扶砚的肩头掠过,带起几缕断发。“扶砚!”她急忙收剑上前,俯身查看,“你怎么了?”

扶砚一手捂住抽痛的心口,呼吸急促,另一只手无力地撑在地上,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没......没事,继续吧。”

一直静观的神君自然也感知到了那一瞬间扶砚神魂的异常波动,“今日剑理体悟,暂且记下。扶砚,回去后以内视之法抚平神魂涟漪,明日验看。清芜,带他回去。”清芜搀扶起虚弱的扶砚,离开了演武场。

神君目光掠过扶砚离开的方向,“寂清明......只是简单的人修吗?”她低声自语,周身流转的三光元炁微微加速。

刚刚结束一场恶战的寂清明,正一边啃着云漪给的清瘴丹,一边被两位玄天神使“押送”回巡天司,嘴里还在盘算着该怎么从司律长老那里多敲点“工伤补偿”。他或许还未意识到,浮黎境内,有人因他受伤而心痛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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