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方却被烧水壶的声音吵醒了。
他睁开眼睛看着陌生的天花板，一下子坐了起来。
蝉鸣密密匝匝地从窗外传来，空调似乎才被关上，房间里包裹着冷气。方却还穿着昨晚的制服，残留的汗渍有些难闻。
“温丛深！”方却大叫道，抬着眼镜看着端着马克杯进来的温丛深：“现在几点了？我要洗澡！”
温丛深手里的咖啡散发出浓郁的香气，他走到桌子边缘点开英语听力，垂眸看衣冠不整的方却说：“六点。不过今天周末，你还可以继续睡。”
“不行，我要洗澡。”方却想也不想地反驳，还不要脸说：“你有干净的衣服吗？”
温丛深看他缓缓地说：“有。”
方却伸手：“借我一件。”
你这也不向借人东西的态度啊！
温丛深挑眉：“不礼貌，不借。”
方却伸出去的手捏成了拳头：“…请…借我一件。”
温丛深眉毛挑得更高了：“不够诚恳。”
诚恳你妹啊！方却爆了一句粗口，心想昨天晚上他借住这里也没说几句多礼貌的话啊，这不是等他清醒了存心刁难他吗！他喜欢主动地不要脸，不喜欢被动地用一些礼貌用语，但现在作为一个夏天的晚上没洗澡并且拥有洁癖的他来说，这不能忍。
方却稍稍偏了一点脸，声音有些小：“谢谢你。”
说完他自己都觉得陌生，这十七年来他几乎不说这三个字，一来他本身没求过别人做什么事，二来如果真需要什么他也只会变成强势的那一方逼迫别人乖乖听话。
“嗯。”温丛深没什么情绪地回答，把杯子放下拿了一件条纹衬衫和短裤给他：“应该会大。”
方却已经不在乎那么多了，一把夺过衣服就跑去卫生间了，关上了门才发现好像忘记借内裤了。
“……”
他把干净的衣服展开，发现温丛深还贴心地给了他一条内裤，似乎是新的。
几分钟后方却穿着到膝盖的衬衫出来了。
以前坐着的时候没发现，他的同桌怎么会这么高？！
方却一般周末都要睡到中午，今天被吵醒了，头有些痛，洗了个澡决定继续蹭床睡觉。
他走到房间，看见纯白色窗帘被清风吹起，温丛深在窗前桌边坐着，一手拿着杯子，一手在调复读机。
方却悄悄爬上床的边缘，侧着身子对着衣柜，闭上眼睛想要继续睡觉。
他少见地先开了口：“你自己住吗？”
隔了一会儿，“嗒”的一声，标准的女声开始朗读英文，温丛深说：“嗯，在学校附近租的房子。”
“挺好。”方却顿了一下继续说：“昨天晚上睡得晚，今天你怎么又起这么早，会猝死的。”
温丛深说：“偶尔失眠。”
方却侧着身子，闭着眼睛，鼻腔里满是咖啡的气味，回忆了一下昨天晚上他睡了温丛深的床，那温丛深又睡哪去了？
起来的时候他没有意识到，并不大的床上只有一个枕头，身旁的床单也没有什么褶皱，一看就是主人没睡自己的床。换做是别人早就不好意思地道谢然后还人情了，不像方却这个不要脸的还能脸不红心不跳继续睡。
方却随意地说：“你昨晚没睡床吗？为什么？”
关心的话说出口变成了奇怪的明知故问。
温丛深隔了好久，也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在思考怎么回答，随即才带了戏谑的语气说：“怎么，你想和我一起睡？”
……
方却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你去死吧，我和狗睡都不想和你睡……”
他说到一半的话变成了小声嘀咕，大抵是困意卷席上来了，他又抵抗生理本能似的放大了声音：“你以为你让我借宿借我衣服就和我很熟了？我告诉你，我在学校………”
温丛深打断他：“别说话，我定了九点的脑钟，你还有两个半小时补觉的时间。”
“九点之后要干嘛？”方却小心翼翼地说。
“学习。”温丛深答道。
“……”
九点之后。
方却被要求坐在书桌边上，温丛深坐在他旁边，桌子上是一堆练习册和书本试卷。
方却支着脑袋，耷拉着眼皮，手里把玩着一块橡皮：“我饿了，我要吃早饭。”
温丛深问：“要吃什么？”
方却：“我们去王姨早点那吃不，那里的拌粉超级好吃。”
温丛深眼睛微不可察地弯了弯，说了一个“嗯”。
南方的夏季如同火炉，才早上九十点就已经能感受到太阳的狠毒。
早餐店一如既往的很多人，王姨和吴恙两个人忙着，看见了方却忙打招呼。
温丛深见了问：“你认识？”
方却说：“嗯，小的时候在一起玩过。”
他打开手机，看见柳婷发来的消息：
【你哥昨天回家了，说要待一个周末，妈妈也想给你开门，但是你哥把我锁在房间里了，给你点钱你去住酒店吧。】
【却儿，不要怪妈妈好吗，等你哥走了我给你做好吃的。】
方却扫了一眼就熄灭了屏幕，要了一份瓦罐汤和拌粉，也给温丛深推荐了一样的。
温丛深穿着简单的白色短袖，脖子上带着的项链看不见什么形状，整个人显得与这个季节不相融，他沉声说：“怎么了？”
方却在嘈杂的人声中说了句没事，就见扎着三股辫的吴恙坐着轮椅给他们端上了拌粉。
“方却哥哥，今天是周末，你起的好早呀！”吴恙抬着脸咧开嘴笑，然后打量了一会儿一旁的温丛深：“咦，这个哥哥是谁呀，哥哥你新交的朋友吗？我好久都没看见你带朋友来吃早饭啦！”
方却撇了撇嘴，神色如常地看着吴恙：“别乱讲，不是什么朋友。”
吴恙笑得更灿烂了：“哥哥你还是那么嘴硬，哈哈哈哈！”
温丛深扬眉看着方却：“不是朋友，那是什么？”
方却连忙接嘴：“他是我失散多年的儿子，就是有点未老先衰。”
温丛深微微歪着头看他，一脸“信不信我这汤泼你脸上”。
吴恙笑没了眼，缓过来之后去拿了一碗甜豆花和他们挤一起吃，边吃边说：“这位哥哥，你知道吗，方却哥哥小的时候才没有现在这么臭脸呢，他小的时候还会把糖葫芦的一半留给我吃！”
“我最喜欢以前和方却哥哥一起玩的时候啦，那个时候我还在上学，爸爸还在我身边，我也可以自己走路……”
说着说着，小女孩子的声音弱了下去，她眼眶有些泛红，低下了头。
方却去抢她的甜豆花：“再不吃我可抢你的了，你这看上去好好吃啊。”
吴恙一下子抬头护食：“不许吃我的啦！”
温丛深吃得很快，也很安静，看着这俩人打打闹闹了一会儿，再看了看手表：“走了。”
方却想要逃走，想了想自己的制服还在人家家里，和吴恙招了招手便起身离开了。
回到家里，温丛深提议：“去图书馆吗？”
“不要！！！我死也不去那种浪费生命的地方——！！”方却嘶吼。
温丛深丝毫不由得他选择，威胁道：“那我把你昨天穿牛郎衣服睡觉的样子发给邹莹。”
“什么牛郎？？？那踏马是制服！！！等等，你还偷拍我？？”
“嗯。”
“嗯你妹啊，一天到晚嗯嗯嗯，你是人机吗？”
“所以你去不去？”
温丛深举了举手机平静地问。
方却越想越生气，虽然他不怕邹莹，但是如果去酒吧打工还有夜不归宿这种事要是被她知道了，准能从宇宙大爆炸说到世界末日，唠叨到他耳膜出血顺便告知一下柳婷，然后再换柳婷没日没夜地说教。一个……死循环。
图书馆。
方却趴在温丛深对面，脸贴着一张温丛深挑给他的基础练习题骂街。
奈何这么安静的图书馆他骂不出声。
“这是数学一些基础知识的题目，你应该会写，不会的空着，写完了我看看。”温丛深垂着眸子，轻声地说。
方却是被柳婷求这求那找关系砸钱进的这所重高，但还是有一些底子的，毕竟学校也不会让太差的学生进来。高一的时候虽然他总是睡觉，但半清不醒的时候也能听到一些极其基础的概念，特别是物理的很多文字定律。
方却有把柄落到人家手里不好反抗，于是百无聊赖地拿起笔写。
温丛深一边翻着教科书一边说：“刚开学没将多少内容，所以月考考的东西不会太多，我给你列出一个思维导图。”
闻言方却微微睁大了眼睛，静静看着对面的人低着头，指尖翻动着书本，一只手抄抄写写着什么。
思维导图是什么，听起来很高级，方却这样想着。
写完会的题目，他眼神充满了纯粹的好奇，语调却没什么起伏：“温丛深，你这样帮我，以为我会报答你吗？”
他并不是真的认为，温丛深这样会学习能打架的人需要一个不良少年的什么报答，只是想告诉对方没必要，不如让我本就浑浑噩噩的人生一直溃烂下去。
“我不仅不会报答你，还会把你现在做的所有你以为对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哦。”
“即使这样，你还要继续吗？”
……
温丛深笔尖一顿，抬起寒冰般凌冽的眼眸看他，厉声道：“闭嘴，写完了就给我看。”
方却忽然觉得没意思，长长地“哦”了一声，然后把题目拿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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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聊里，李小言拍到了方却和温丛深在图书馆里的照片。
李小言：【哇靠，我勒个大唐盛世，这是什么震惊三界的奇闻异事？！你方给去图书馆内卷了？？？还是和学霸？？！！】
贺影：【呜呜呜呜好你个方却背叛我，亏我在网吧给你留了位置，呜呜呜。】
岑菲菲：【说不定我做学霸的同桌之后也是这种待遇，又开心又不开心的，怎么说呢……】
莫淑：【你别异想天开了姐。】
温丛深低声地把方却错的或者不会的数学题讲了一遍，附加概念讲解和一样的题型练习。
期间温丛深问他要不要去吃中饭，方却说不饿两人就没去了。
方却不小心睡着了，然后打开手机，看见一个学校的群吵翻了天。他网上划着，翻到了周一的聊天记录。
【笑死我了，九班的那个学霸穿的校服也有人学，我朋友也在她校服背上写了真男人，然后被老班抽了。】
【诶你别说，徐闻强和那个偷东西的人叫什么来着，钱朗，他俩差点被退学！】
【啊，没退学成功吗，懒得喷好吧。】
【姐妹们我那天可在便利店亲眼目睹了的，温丛深那个伸手，嗖嗖嗖，帅死我了！！】
【高二几班的？一分钟，我要这个男人的全部资料！】
…………
然后是今天。
【李小言啊你真是不怕死啊。】
【这人不是那个方却吗！我之前在食堂他还莫名其妙瞪我，可凶了。】
【得了吧楼上你别自作多情了，不过方却怎么会去图书馆！】
【这都不重要！我现在，就要去那个图书馆偶遇学霸！！】
【等等，温丛深和谁？哇靠他们俩听名字都觉得水火不容。】
……
晚上方却去温丛深那拿了制服，被老板一个电话叫走了。
然后方却又睡了一晚的长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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